青梅竹马的羁绊变得不再纯粹。
他开始频繁造访她的公寓,两个人在一起吃晚饭,像是受伤的人依偎在一块儿疗伤。要是喝了酒的话,他便会顺势留宿,她从来没有拒绝过他。
只是她对他的态度依旧和从前一样,亲近又迁就,少了几分情侣间的暧昧。
一个不用加班的周末,早上醒来带着宿醉的头疼,他皱了皱眉,有些不甘愿地揉着眼睛坐起身。
走出卧室,视野从昏暗变得明亮,沙纪从厨房里端着盘子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从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里,她的脸颊晕着莹白的光边,显得特别柔和。
她久违地扎了马尾辫。元气的发型让她看起来比平常精神很多。
他忍不住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好像还没有从梦里回过神来。
像是感应到他的注视,她转过身来,见他迷迷瞪瞪的模样,笑了笑:“怎么,还没睡醒吗?”
他走过去,把下巴搁在她肩上,懒散地抱怨:“很困啊,最近加班太多了……早饭吃什么?”
“是午饭了,笨蛋阵平。”她放下手里的盘子,揉了揉他蓬松的卷毛,像是在撸什么猫猫狗狗。
他反射性地把她的手拿下来,不爽道:“都说了不要摸男人的头。”
“手感太好了嘛。”她用哄孩子一样的口吻说,“冷不冷啊?快去把衣服穿好。”
面对不穿上衣的他,她的反应简直淡定得像家长一样。
从前上学的时候就有同班同学调侃她和他像姐弟,结果她就真的把自己当姐姐了。
他不满地挑了挑眉,正打算做些什么,就听见她说:“我昨晚,好像梦到你了哦。”
梦到什么的,是因为睡在一起的缘故吗。他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视线:“……梦到什么了?”
沙纪顿了顿,用新奇的目光看着他发烫的耳朵。
“梦到你因为拆了千速姐的手机,结果被萩原叔叔暴打一顿哭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她手指卷着发尾,笑眯眯地答道。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逗他,热衷于看他生气跳脚的样子。
“……可恶,给我忘掉啊这种黑历史!”他像个小学生一样揪她的辫子,被她一巴掌拍掉了手。
“为什么要忘掉,这么有趣的事情当然要记一辈子的。”
说到一辈子这个词时,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眶红了红,要说些什么的样子,但又很快平静下来,催着他去换衣服。
是想到萩了吗?还是别的什么?
她心里大约存着很多事情,很少对他吐露。
当然,他也一样。
松田心想,人总是很难表达自己的感情。把内心的感情说出来,就像把自己变成一个手无寸铁的婴儿,对方拥抱也好,放下也好,不理不睬也好……乃至伸手扼杀也好,他都没有任何抵御的能力。
从学生时代到现在,他见过太多人的悲剧。
怀着强烈的心意告白,没有回应却不甘心地纠缠,把原本就失去平衡的羁绊推到悬崖边,导致进退两难。最终结果是失去那个重要的人,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辗转折损,痛到无法收拾。
退一万步说,即使能够得到回应,时时刻刻处在危险中的他也无法许诺未来。
还没有给萩报仇的他没有资格许诺。
回想起从前十几年的时光,只能说,青梅竹马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到年少的他根本无法发觉,等到想明白之后,已经隔了太多东西,无法再迈出一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能够从这份仅剩的羁绊中得到慰藉。
那个邻家的女孩,有着可爱的眼睛,圆圆的眼形,就像小鹿一样,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柔,懂事又善解人意,偶尔孩子气起来也会恶作剧。
他想起每次打架后,她轻手轻脚帮他包扎时皱着的眉头,以及那句因为担心而嗔怒的、带着甜意的“笨蛋阵平”。
想起学生时代每日朝霞初升她笑眯眯的一句“早上好,久等啦阵平”。
想起她喜欢揉他的头发,那双纤细修长的手,温暖的指尖带着令他心跳失去控制的魔力。
她拥抱过他,亲吻过他的额头,就像姐姐和母亲一样包容,是挚友死后他孤独漂浮在世间的最后港湾。
只是……
一个人在高处沉睡久了,就算梦醒来,也会发现自己依旧是一个人。
隐秘的心事埋没在青春时光的罅隙,直到埋得太深,不留痕迹。
连离开的时刻,也仓促得像凌晨时分半梦半醒间的骤雨,天亮了,也就晴了。
他望向摩天轮外,游乐园里郁郁葱葱的树木,青葱茂盛得就像他心中交织的遗憾不舍。
手机点开一封空白的邮件,在最后的时刻他输入:“现在说大概太迟了,但最后就原谅我的狡猾吧……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你以为她喜欢的是别人,以为她只是把你当弟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