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荒野,想要弄清状况,首选是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当下也不犹豫,向光源走去。
那是一处巨大的篝火,风卷呼啸,热浪滚滚,浓烟如龙卷风冲向同样黑浊的天顶。
虞琅透过变形的火红色空气,依稀见几人赤足,头上插着艳丽羽毛,额配刻有青龙、白虎、朱雀和旋舞的玉佩,在火声中大开大合地舞蹈。
古老玄妙的奏乐如礼祭之音,为此平添诡异的神圣感。
在篝火之后,有一名佝偻的白须老人站在一群容色枯槁的人之前,似是很受敬重。
老人树皮似的喉结处有魔纹蜿蜒,他抬起蓄着长指甲的手,将打磨光滑的龟甲投入紫荆木火堆。
虞琅一滞。
竟是魔族。
魔族不该在五万大山吗?
却不给她太多惊讶的时间,那老人率领赤足舞者拿起燃烧的紫荆木,向着七个栩栩如生的纸人丢去。
“轰——”一声,沾了油的纸人瞬秒成为灰烬。
在噼里啪啦的爆燃声里,老人颤颤巍巍的双手向天,对着明灭大火,对着黑气漫卷的苍穹虔诚道:“吾率酆都全族,除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断喜怒哀惧爱恶欲原罪。日月光辉将出,照耀神木扶桑。青云衣兮白霓裳,操天弓兮反沦降。*恳求神明降临神迹,庇佑我族!”
背后的众人匍匐在地,迫切震声道:“恳请神明降临神迹,庇佑我族!”
虞琅藏在火光之后,在听到“酆都一族”时,杏眼圆张,心头一震。
鬼魅的猜测涌上心头。
酆都魔族已死,只留下陆星舟一人,然而此处有酆都的全部魔族,只有一个可能——
虽不知在降魔塔触动了什么机窍导致,这里是从前的酆都!
虞琅神识微亮,暗道陆星舟会不会已经混入了这些人中?
她略振奋,垫脚在密集的人影中寻找。
重重火光染红了一片干瘦嶙峋的脊背,却有一瘦削少年,直直站着,似熔岩火海中的一柄剑,冷冷地看向对着篝火跪拜的同族。
少年眉眼狭长,天生带笑的薄唇,此时满是讥嘲。
虞琅差点惊呼出声。
是少年陆星舟!
但……总觉得神色不太像。
比起惯常的温润深沉,不如说是桀骜不驯。
在她迟疑时,为首的白须老人突然回头,看到倔强的少年立刻怒不可遏,令他干枯的面颊在火焰映照下近乎狰狞,老人随手拿起装满龟甲的麻布包,向着少年的脸狠狠砸去。
“你、你、你、你怎敢对神明不敬!跪下!”
少年嗤笑一声,从容侧身躲过布包。
他抬头望天,可是不见蓝天,只见如巨石压来的黑气。
少年又低头看向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族人,声线温润,语气却冷极了:“神明?若真有神明,为何造化不仁,要我族生来受苦受难?若真有神明,凶兽吃人、修真者屠杀时,神又在哪?”
他冷冷地、一字一顿地说:“大道无仁义,根本就没有神。”
“闭嘴!”、“住口!”、“别说了!”
一叠叠颤抖怒吼从地上旋起,一双双发红的眼睛瞪着少年。
不是因为少年说得不对,而是因为少年说得太对了。
可酆都魔族不能没有希望,他们绝不能承认少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