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海带着何山很快追来,方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一言不发,抬靴就向库中走。
守库弟子迎上来人:“容师弟,我跟你说,大事不好……”
容海反手抓住守库弟子的手腕,急急忙忙向库里赶:
“有事进来说。”
库里没有点灯,方雀站在黑暗中,她能听到四面八方皆有一些黏糊糊的东西在蠕动,那声音并不悦耳。
三人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光明忽至,方雀眼前一白。
她抬起手肘在眼前挡了一下。
守库弟子点亮了库顶用作照明的法阵,照出了盘踞在黑暗中的东西。
无数个透明坛子从库底摞至库顶,一排又一排,每一只坛子里都豢养着一只软体生物,每一只生物身上都长着许多鼓包,鼓包里团着一些活跃的虫。
单有一个坛子被取下,放在库中央,距方雀不过半步之遥,她方才走得再急些,怕就会一头扎进去。
这个坛子里,盛着方雀在藏书阁顶上对过手的那只两腿怪。
乍见了这等情形,方雀只觉一股邪劲从腹部直冲向咽喉,她迅速弓起身子,热流冲口而出——
一地是血。
何山几步迈去,扶住她臂弯,方雀借着痉挛的余力试图摆脱他。
她在摇晃中睁大眼,清楚地看着地上的血迹。
她只是觉得反胃,吐出的怎么会是血?
守库弟子趁着空当转向容海:
“容师弟,那蛊皿要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它……”
容海从方雀身边奔过,两手扶上坛沿,低头一看:
坛内的软体生物可怜兮兮地团成一团,无数道伤口随它的呼吸一开一合,不少伤口上已经冒出白色的脓水,粉色的蛊虫察觉到宿主行将就木,一窝蜂地逃出,攀附在坛壁上,不多时就密密麻麻地挤了一层。
守坛弟子搓着手:
“这些都是禁术情蛊,爬出去就遭了,要不要通知宗主?”
容海立即道:“不必,夜深了,还下着雨,不要劳烦师尊。这点小事,我能解决。”
他结了个复杂的印痂,周遭空气都随之荡起一个小小的漩涡。
坛内的生物若有所觉,缓缓抬起湿漉漉的眼。
容海眸中划过一丝不忍。
他合上眼,咬紧牙关。
咒印携炫目的光落入坛中,坛中登时起了一片白烟。
附于坛壁的蛊虫无一生还。
蛊虫没有了,蛊皿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容海凝望坛中:“它救不活了。”
守库弟子愣了一瞬,垂下头:“我知道。”
容海两手交叠于坛沿,温柔地望着坛内的丑陋生物:
“辛苦了,这么多年,你做得很好。”
方雀抓着自己的前襟,抬起眼。
何山也看了过来。
坛内生物慢慢蠕动了一下,挤出个肖似人类的微笑。
它被砍了两条触手,又遭一场无妄的大火,最终带着一身伤痕与未竞的使命,死在这个凄冷萧瑟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