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宇宙中红莲盛开

经历了之前红莲号的事后,苏瓦知道孙胜这人有发懵的习惯,也没打扰他,自己找了一处离观景窗近的座位坐下,点了根烟,安静的等待孙胜。

等到苏瓦已经抽完烟,又离开从大厅拿回一瓶红酒和两个酒杯之后,孙胜才算把魂从星空里拽了回来。

“比红莲号牛逼吧。”苏瓦少见的和孙胜开了个玩笑。

孙胜笑了笑又阴阳了他一句:“苏公子都会说脏话了?”

“我姓科特算了,随你吧。”摇了摇头,苏瓦懒得再和孙胜争这个了。

把酒倒在杯子里,轻轻闻了闻酒香,孙胜发现啥也闻不出来他上辈子也不爱喝酒,尤其是红酒,反正苏瓦挑的肯定也不会太差,当饮料喝呗。

轻抿了一口红酒,果然山猪吃不了细糠,除了涩口感觉不出别的味道,孙胜开口问道:“找我有事?”

“嗯关于你父母的事,我很抱歉。”

“没事儿,都过去了。”

“能和我说说嘛?”

“行”孙胜慢慢点了根烟,父母的事,是这个世界的孙胜留下的唯一记忆,哪怕他最终自杀时的记忆都没有留下,或许或许小时候父母的离世,也是那个孙胜无法再坚持活下去的最大原因吧。

“我爸妈都是工人这是句废话,陌拉镇上都是工人移民的后代,自然都是工人但我父母运气不好,他们找工的那段时间,政府工厂并没有招工计划,就去了一处私厂上班,好像是对,叫腾祥科技,做什么的来着”

“机械光脑。”苏瓦轻声在一般提示了一句。

“对对对,光脑,但我父母都没念过书,字都不认识,哪怕是在做光脑的工厂里,也只是最底层的力气工,至于具体做什么,怎么做,我还真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候爸妈很少回家,工厂太远,工时太长,他们只能随便在工厂里找个角落对付几个小时,就得马上开始新的工作,只要缺席一次,整个月的工钱都会泡汤。就算偶尔有时间回家身上也都是伤,有些是监工打的,有些是做工时不小心磕碰的包括那时候的我在内,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谁打工不是这样?都是这样,一直如此。”

苏皖叹了叹气:“刹帝利工厂不会这样至少五厂不会。”

“知道。”孙胜笑了笑接着说父母的故事“我十六那年,本也想找个私厂上班,父亲打死不同意,让我先在家帮人糊盒子过活着,等十八了再去政府工厂应聘,我那时候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因为听父亲的话,就同意了。好像是在冬天的时候,父母因为运货车翻车,被无数的金属零件压在下面,父亲因为保护母亲当场就过世了,而母亲被压断了腿,肺也被压坏了,那时候陌拉镇上的人找了代表,天天去联系腾祥科技的负责人那人说我父母是临时工,是因为他们的违规操作才导致的危险,没有找我家赔偿损失已经是仁慈了呵干了二十多年的临时工,所以说上等人就是聪明啊。我们这些愚民把这事闹到了巡查组,抓了很多人,但都是镇上的居民罪名是,以下犯上。为了赶紧把那些因为我家被抓走的邻居尽快放出来,我去签了免责协议,责任划分,事故定责这那的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叔叔大婶们被放了出来,没几天母亲也走了走之前就说了一句,对不起儿子然后就这样了,对,就这样了。”

听完之后,苏瓦沉重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孙胜诉说时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无所谓不关心的感觉,但其实手中的酒杯已经反复加满了三次,烟也连续点了两根。

两人都没再说话,抽烟室变得像窗外的宇宙一样安静。

等了一会儿后,苏瓦有些小声的重复了一句刚才说过的话:“刹帝利工厂不会这样。”

“我知道。”孙胜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如果刹帝利是那样,你苏瓦是那样,我现在要么在家里,要么在大牢里。”

“不要有那么危险的想法。”苏瓦并不觉得孙胜只是开玩笑,这个人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他都不会意外。

孙胜转过头看着苏瓦,态度变得认真问道:“你觉得,这样对吗?”

“你你是指你父母的事?”

“不,我说的是等级和剥削。”

“孙胜你你这种话在外面千万不要说。”

“那你觉得对吗?”

苏瓦被孙胜盯得有些发毛,低头点了根烟用来躲避孙胜的目光,沉思了一会儿后才慢慢开口说道:“说实话,我觉得不对,或者说我深知不对但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因为我无时无刻不在享受这一切带来的好处就好像今天早上镇民为我的车让路我十六岁就去了西洲上学,到了那里后上的第一节课,就是教授在批评东原大区的社会体系,当时和我同乡的东原同学们十分气愤,甚至课后去举报了这位教授。但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孙胜,你别那样看着我,我说的是真的。我家其实条件并不是非常好,百年前有过政府要员,才勉强定了个上等人的身份,其实在爷爷那一代就败落了,父母家都是,是后来因为有了出色的帕卡舅舅,家里的情况才逐渐的好转起来。但也只是好转而已,在上等人这个等级的人群里我是给人让路行礼的那一方,但我也真的没觉得让路行礼有多可悲可悲的是那些理所应当的觉得别人该给他让路行礼的人。”

“可你也变成这样了。”孙胜一向不担心自己的话会戳伤苏瓦。

苏瓦很诚恳的鞠了个躬说道:“嗯我给你道歉,也给陌拉镇的居民道歉,之前之前我已经习惯了自己所谓的身份。”

有些场景是苏瓦永远忘不了的,父母因为是贵族的身份,不愿去劳动,家里已经穷到买不起食物了,仍然要把家产变卖之后去买一些得体的衣服和首饰,目的也只是为了能依靠这些所谓贵族架子,出入那些更高的门庭。

母亲会在舞池中跳着有些羞耻的舞蹈,还要故意假装衣服滑落,尽量的露出关键部位外的肌肤。父亲也会殷切的去关心那些富贵的老妇人,频繁出入她们的房间但苏瓦没资格去嫌弃,去斥责他们因为换来的那些财富,都变成了能饱腹的食物,变成了让自己接受更好教育的学费。

苏瓦从小就发誓,自己永远不会成为这样的人,自己永远憎恨这样的规则,父母所受到的委屈,不怪他们,都怪这个可恶的世界,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他想改变这一切。

可终究也只是年轻气盛的一时热血罢了,随着长大,随着舅舅也开始崭露头角,他开始学着如何自如的在这个圈子里生活,如何完美的融入他们,如何更好的适应特权者的身份,以至于他几乎忘记了十多岁时,脑海中的某个如烈焰般的理想抱负。

孙胜深深的看了苏瓦一眼,再次毫不留情的说道:“苏瓦,你不能代表所有人,道歉,东原也不会发生改变。”

“孙胜,你也不能代表所有人,憎恨,东原也不会发生改变。”这次苏瓦看向孙胜的眼神变得比以往坚定,更具有攻击性。

看着这头似乎是被自己唤醒的野兽,孙胜知道,苏瓦的獠牙和利爪,正对着那些该死的规则,蠢蠢欲动想要生长。

“既然都改变不了,那咱们想想办法?或许有改变的办法。”

屋外的乐队已经演奏结束,大厅内的掌声传来,这也代表着舞会的开始,沉思许久后的苏瓦终于缓缓张口:“行,想想办法但不要太过激进,慢慢来。”

“知道了,尊贵的大人。”

“愚蠢的下等人看窗外,你想看的东西来了。”

与象牙号同航线的红莲号出现在了视野中,那朵莲花果然在宇宙中绽放开来,像花,更像一团火。

两个月前。

孙胜已经适应了这边的生活,起码打工是适应了,毕竟上辈子也是个优秀的打工人。

因为最近要赶工,晚上也留下了不少人加班,不过孙胜他们车间很多关键仪器不允许在夜间使用,这五厂的厂长挺守这些规矩,所以孙胜他们车间反而落了个清闲,里面只剩下孙胜在轮守。

不远处的装卸区突然发生了货物倒塌的事件,孙胜赶到门口查看的时候,看见很多工人都被压在了货物底下,里面肯定有人受了重伤,从缝隙中渗出鲜红的血液。

孙胜第一反应准备冲过去帮忙救援,但本不属于自己的一段记忆突然出现,死死拽住了他的脚步,那时候孙胜被一种恐惧,悲伤,害怕紧紧的包裹着,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止不住的颤抖。

“快回去!有泄露!”苏瓦的喊叫声在耳边响起,他背上背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受伤工人,正在奋力的往车间内奔跑,把工人放置在安全处后,再次起身跑了出来,用力推了一把颤抖的孙胜,把孙胜推回车间内部,苏瓦关上了车间大门,但他并没有进来,反而是用衣服紧紧包裹住口鼻,再次朝着那边跑去。

每隔一会,苏瓦和别的工人都会顺着小门背进来受伤的工人。

直到救护车和救援队赶来,那时候的苏瓦已经全身沾满了血污,还有货物里不知名的液体黏在身上,一些裸露的皮肤都被灼出了深紫色的印记,因为不愿上救护车,救护人员只好在原地为他清理,苏瓦的双眼一直在观察还有没有漏掉没救出来的工人,脸上时不时抽搐一下,证明这些黏液的清洗,并不会让人感到轻松。

那是孙胜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看到这么脏的“上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