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道:戮夜阁阁主丁戜在御花园欣赏荷花、等待皇帝。却“不留意”抓住了擅自闯入后宫戏弄妃子的贼人!
那贼人身份甚为高贵,是使臣。
即便花翥跟东方煜见惯了世间怪事,听见“使臣”二字时也甚为讶异。
好歹是被派往别国的要员,即便胆大,也不会妄为到此种地步。
戏弄妃子?
杨佑慈宫中也就六人。皆有宫人服侍,门口皆有侍卫紧盯,平日连她们的妃嫔的父兄都靠近她们不得,那人不过大周使臣,怎会“不留意”戏弄了后宫妃子?
他根本连后宫的门口都摸不着!
此事传开,姣兰宫中的嬷嬷们更心惊胆战,用力拽着花翥的衣袖不允她走远。花翥不明宫中状况,更添了小心谨慎,紧握婉眉刀留心打听。
偏是宫人已乱做一团,惊慌失措,做不得事,说不出完整之言。花翥等了片许,始终未寻到一个能说清前因后果的宫人,却等来了钱正。
钱正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匍匐于地上对她道:“陛下召花将军平乱!”
“何乱?”
“殿前使臣带来的百余随从在大殿作乱!意图谋害陛下!”
若真有乱,若那群人真有心谋害杨佑慈,到底不过百余人,难道在护在大殿前的侍卫不会立刻将他们斩杀?
若殿前侍卫已无能为力,她一个呆在后宫品茶休息的被免职的将军即便赶过去不也无济于事?
到底不过印证了杨佑慈关于“黑白”的论断罢了。
花翥心知肚明,握紧婉眉刀紧随。
大殿前,朝堂大门紧闭。侍卫们里三层、外三层将大殿重重环绕,严阵以待。
小三子带着护卫使臣的百余人聚在一处,丝毫不愿掩饰嘲讽,笑道即便献出美人,这阳啟也不过风中之末,像被白蚁蛀穿的堤坝,经不得丝毫浪潮——他们不过百人,杨佑慈便怕成这般?!
“皇帝这般无用,我等出了宫便可为所欲为。”有人大笑道。
几个采办小太监躲在墙角,听着这群人的话,甚是不安。
小三子更是斜眼四顾,旁若无人打量偶尔经过的美貌宫女。他瞄见花翥,咽了咽唾沫,见她一身男不男、女不女的装扮,手中还握着形容古怪的刀。目光中充溢着色.意,口中嘲弄不休。满口荒诞话,满眼下流色。
对危机的到来毫无察觉。
钱正靠近花翥,细声道:“将军,陛下说,此事不易以多欺少,且——要留一个活的。”
“何用?”
钱正含笑,欠身:“大用。”
花翥的帮手也到。
是丁戜。
这些年只要得了分毫空闲丁戜便在寻人。他常年在外,眼角已有皱纹,面上也添了一分沧桑色,似若才从远处归来,风尘仆仆,灰衣上打了不少补丁,不少地方有破损。
情不知此人是如何“碰巧”发现使臣欲对宫妃不敬的。
多年未见。
此番对付使臣的护卫便成了二人重见后的首度联手。
花翥不多言,握紧婉眉刀冲着那护送使臣的百余人小队。
往昔似若潮水般漫涌而来。
他们扒掉她的衣裳,将绳索套上她的脖子,将她拖走,像在拖一条狗。
他们用刀、用针弄得她遍体鳞伤,她不敢出声,知晓只要能熬下此番苦楚才能获得一寸生机。
他们将她拴在大公公房门口,想要用耻辱打垮她的意志。
偏偏她活了。
她赤足踩在血上,为自己走出一条路.
直到现在,花翥思索问题时也喜欢赤足在略带冷意的地面上行走,刺得双足疼痛不休,唯有此种方式能令她立刻冷静。连这习惯也是那夜留下的因果。
赤足与寒冷总能让她冷静,让她的记忆回到那个深夜,记起自己当年为何出发。
花翥在使臣的护卫团中见到了许多熟人。
恶人作恶多端。
恶人平步青云。
而今,这群草菅人命的混蛋叫嚣着要带着十里红妆,还有她,回到她曾拼尽全力逃出的地方。
婉眉刀竖着劈下。
血在雁翎服上溅开一朵血之花。
她忽然记起,杀了刘大公公后永安城宫中的那一场屠杀。那些被木板车拉出的女尸,其中不少手脚还微微颤抖,她们被一股脑埋入了乱葬岗。
她忽然记起阿翠。那个早早入宫,“看透世事”的老宫女。若阿翠还活着,她定会拽着阿翠去看流云,看落日,看雁渡,看美丽的花神湖,看雁渡山北的苏娜湖。
只不知,那时阿翠又会说什么。
花翥踏着血,听人的性命被刀劈砍成碎块,被脚践踏为齑粉。
小三子手中用的是一把普通的长砍刀,刀刃磨得铮亮,闪着寒光,是嗜血的兽。他舞刀朝花翥而来,左右劈砍。
花翥应对得甚为轻松。
当她见过雁渡,见过苏娜湖,见过美丽草原,见过深邃的蓝天,,当年那些看来蔚然不可动、难以攀登的高山也不过如此。
目光寻到空隙,她快刀落下砍伤小三子,顺势捏住他的手腕朝后掰,婉眉刀的锋刃落在小三子脖颈处。
她低声在他耳边嘲弄道:“好久不见,小三子、大、人。”
不曾想,当胜利来得太快。
便了然无味。
“贱人!他们若是知晓你当年像狗一样——”
花翥顺手挑了小三子的手筋,趁他无力挣扎伸手扯出他的舌,手起刀落。
东方煜教过如何做可令人无法出声又不至于伤人性命。
流言伤不得花翥。
可她,不想听。
当年的杀人者成了猎物。
当年的猎物成了最优秀的猎人。
猎人,何必在意垂死挣扎的猎物最后一刻的挣扎?
她微微仰头,阳光铺洒在面上,不留意看见屋顶上鸦青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看来,馨娘娘宫中的鱼又要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