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呦鹿岛近岛浅水处栽种的那些洋洋得意的荷花迎风摇晃起枝干。红色的蜻蜓紧紧抓住就要绽放的花苞顶端,在微风中摇晃。
岛上的泥土原本比别处湿润许多,故而当年下葬东方煜时花翥特意选了向阳的山坡,还在棺材周边放置了不少木炭,倒也比遍处干燥。阳光铺在山坡山,蜂飞蝶舞,生机勃勃。
呦鹿岛是戮夜阁的所在地。阁主丁戜这几日不在岛上,岛上人说丁戜出门找人尚未归。从戮夜阁成立起丁戜就时常出门找人,却至今未能寻到。
丁戜不在,戮夜阁朱雀护法吡咯空跪地,结结巴巴解释道:“这几日阁主不在教中,小人对教中管理松懈,方才酿成此等大祸。陛下若要责罚,责罚小人即可,切莫怪罪教主大人。”
他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丝毫不敢动弹。
杨佑慈从海公公手中接过新泡的茶,冷眼环视。
目光落在僵着立在一旁的花翥身上后温柔了几许,却又很快将目光收敛,浅浅品了一口热茶。
不言不语。
钟平着便装,衣衫上有两个惹眼的补丁,他瑟缩起肩膀,责备丁戜对教内事务管理不力,痛斥褚鸿影无能。
“食俸禄!无能到如此!也有脸说自己是鹰羽卫统领!”
褚鸿影埋首由着钟平责骂,一句话不反驳。眉头紧锁,一脸狐疑。
陈中友见钟平话说得不少,却又每句话说不中要点,背手而立打断钟平,将矛头对准花翥。“花翥,此事你如何解释?”
他将愤怒释放于人前,将嘲弄深埋于眼底,短短一句话,藏着嘲弄,嗤笑,还有厌恶。
花翥僵直,她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身体的颤抖。微微打颤的手指却还是出卖了内心。
不是因为恐惧。
是愤怒。
极致的愤怒。
昨夜,有人刨了东方煜的坟。
此事在今日清晨传遍整个天靖城,逼得杨佑慈带她,带丞相太尉前来查看。
天靖人皆知东方煜是阳啟的国师,平日最喜收集金银珠宝,家中财力不菲。即便唐道备受打压,即便花翥被罢官,单是东方煜当年留在家中的金银也足够他二人衣食无缺过七八年。
盗墓贼打东方煜坟墓的念头,倒也不奇怪。
当年花翥忧心自己常年不在京城会有歹人打东方煜墓中财宝的主意才将东方煜葬在呦鹿岛,毕竟在此有丁戜代为照看。最近几日正在与眠舟商量为东方煜迁坟,不曾想竟发生了此种事!
若众人目之所见是满目狼藉,遍处尸骨倒也罢了……
那棺材中,竟是空无一物!
棺盖被人用器物撬开。
东方煜的尸骨、陪葬的财物尽数消失。
垫在尸身下的锦缎竟未曾有丝毫污迹。
东方煜过世已有好些年,即便防潮得当,多少也有会一点儿尸水的痕迹。
偏偏什么都没有!
垫在遗体下的崭新的锦缎上甚至未曾留下一个人形!
就像这棺椁中从未有过遗体。
花翥用手紧抱着身体。
瑟瑟发抖。
当年东方煜被唐道喂毒丧生,她亲自为东方煜守灵,亲自将东方煜遗体放入棺椁,亲眼看着棺椁埋入土中,她若被盯着,便由丁戜亲自守着工匠修缮东方煜的墓,看墓碑立起,墓前摆放着石兽。
皆是她与丁戜亲自盯着,怎会没有尸体?!
丁戜暗中使绊?
不可能,她与丁戜有许多观点相悖,但此人重情义,光明磊落。
偶然?戮夜阁在呦鹿岛,岛内看守不少,盗墓贼怎会偶然来此作怪?
朝臣刻意作弄?她已被罢官!陈中友要对付她有别的方式!
杨佑慈的密令?杨佑慈若要掘东方煜的坟直接下令便是,哪需要这么麻烦!
“师父……”
她师父的坟,竟然被人刨了?!
有船靠岸,一群鹰羽卫推搡着五个盗墓贼归来。
清晨事发,事情乘着风,须臾间便闹得满城皆知。
鹰羽卫在城中严查,很快便从当铺寻到了失物,顺藤摸瓜不到一个时辰便找到这伙在云袖坊听曲的盗墓贼,更在他们身上搜出了东方煜棺椁中的其他财物。
盗墓贼才到就赶紧向杨佑慈证实棺椁中没有遗体。
花翥觉得可笑。
世上哪有这般大张旗鼓的盗墓贼?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盗了国师的坟?
今日戮夜阁的人尚未来得及将此事上奏,此事便闹得满城皆知!
她质问盗墓贼,质问他们将东方煜的遗体丢在了何处?
“姑娘,棺材里没有尸体。”盗墓贼笑眯眯道。
一旁陈中友细细听着,皱眉对杨佑慈道:“国师位极人臣,本应为国鞠躬尽瘁,可惜为人所害早逝。微臣当年也曾数次痛惜国师之死!不曾想竟是一出金蝉脱壳之计!陛下,这是欺君之罪!?欺君!当诛九族!”
花翥无言。
也解释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