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宫到家,亥时已过半。
东方煜只将花翥叫去卧房,令她帮自己点了烟管,躺在榻上靠着被褥,长长吸了一口,缓缓喷出。
香炉漏出丝丝缕缕的青烟,缥缈,悠长,融入空中。
他问花翥要了阮飘飘的手镯,放在手心掂了掂分量。嗤笑道:“手镯这么沉,融后足够给小花猪打一根发簪、一对耳坠子,一个小镯子。上次给小花猪的那队缠丝银镯已被你放进了地宫里成了杨家女眷的遗物,女孩子可得有很多首饰才行。”
花翥埋头,沉默不语。欲探查东方煜的心思,便故意道:“镯子是飘飘的。”
“那肥女人既然丢了,便是不要了。谁得了,便是谁的。”
“飘飘不胖。”
“不胖,不过肉沉。娘子长成那副模样,难怪她前夫宁与同姓妹妹纠缠也不愿碰她一下。”
东方煜说了许多,却尽数是关于阮飘飘的闲言碎语。
花翥打断东方煜,开口道:“朝廷难道在乎阮家那点儿钱?”
“要扩张,朝廷变得显露‘仁爱’之心,不可擅动城中富户。外地人易下手,何况阮胖子自己给了机会。阮家再穷也是蓉县首富,钟平想给皇帝献点儿财物,阮飘飘手中好歹有几千两,而陈越想要军费。”
“即便如此,也——”
东方煜冷眼瞄来,花翥便不出声,不是怕,只是知晓东方煜个性,知晓犯不着与东方煜争。
师徒都不提贪星半个字。
“小花猪,你可想高官厚禄?权倾天下?”
花翥小心点头。
“那便记得。”东方煜朝前微微欠身,口中的烟味很重,他泠声道:“记得,皇帝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像钟平那般?”
“为师的计策如何?”
花翥直言不懂。
“杨佑慈与杨恩业、章容不同,他心思极深,此种人不喜太聪明、太会揣度自己心思的人。故而为师让钟平装蠢。”
“可钟平难道不应该很早便认识杨佑慈?”
“杨佑慈经历了那么多事,性格有所改变不奇怪。”
“为何陛下突然给道儿赐婚?”
“男婚女嫁,难道奇怪?”
花翥下意识忘了眼窗外的月。月上笼罩着淡淡的云,像是香炉中的烟飞上天空给月穿了一件轻薄的衣。
每逢佳节,越发思念亲人,人之常情。“中秋思亲,陛下见到章家姐妹会更怨怒。怎会好心赐婚?”
东方煜笑意阴冷:“章叶媃终得嫁人,而唐道性格阴骘可怕。”
花翥张口,又哑然,立在东方煜身边她慌乱无措,竟又有了一丝兔死狐悲的悲怆。
那深宫究竟是何种地方?竟然让章叶雨明知杨佑慈的心思却还为妹妹有机会出宫嫁人而欢喜雀跃?
“深宫素来如此。宫中女子,娘家有权有势,身边财物颇丰者自有太监宫女依附。若再得了正宫之位,即便得不到帝王欢心,也可立于不败之地。若再得了宠,参了政,厉害的还能取代皇帝自己做那九五之尊。”东方煜边说,眼神凌厉又意味深长。
花翥懂了,东方煜几次三番想要将她塞入宫中究竟想要做何事。
她离开东方煜卧室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房中便传出贪星的声音,嬉笑,求欢,浓烈的香味——花翥找过许多人询问都查不出那究竟是什么香。
贺紫羽“哒哒”跑来,小心扯了扯花翥的衣角。“道儿哥哥不开心。”
唐道才到家就阴沉着脸,回屋,关门,点灯,读书。
唐道不开心?
不,是愤怒。
唐道十三。
章叶媃八岁,与贺紫羽同龄。她与他原本不应有任何关系,一切只源于杨佑慈的一句话。
“姐姐,帝哥哥是坏人?”
花翥不言。
“皇帝哥哥是好人,他给了鹏鹏俭哥哥的玉佩,告诉鹏鹏可以凭借玉佩要求他三件事。姐姐,鹏鹏想要小狗狗、小兔子、小猪猪。”
花翥阴沉了许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
“天热了,小乌龟每天都在水里玩不愿意搭理鹏鹏。鹏鹏把朱曦飞那个坏人送给姐姐的小猪猪弄丢了……”贺紫羽拽着花翥的衣角,声音可怜兮兮。
花翥忍俊不禁。她已忘记朱曦飞曾送过自己一只小野猪的事,贺紫羽还真是聪明知道选什么时间告诉她。
月光落在贺紫羽脸上,他目光澄澈,乖巧而听话。
花翥捏了捏他肉鼓鼓的脸颊。“姐姐不生气。乖。”
哄睡了贺紫羽。
花翥坐在紫藤花树下等苏尔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