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翥屡战屡退,用残影搅乱钟俊杰的视线,却又将亮出的锋刃化作勾人的手,勾画陷阱,引着钟俊杰走向底下燃着熊熊烈火的瓮。
时机正好,她提剑奋力朝前一刺,正中钟俊杰头上的发冠,剑尖一挑,发冠飞落。
钟俊杰被彻底激怒,进攻又快又狠厉,花翥凭借剑术小心引诱,终将那锋利的剑引向瓮口。
那瓮,便是看似惊恐不安立在角落的商朦!
花翥选中时机,引诱攻击,钟俊杰收不住、也未曾有收剑的想法,手中的剑便直刺向商朦,商朦尖叫着捂着头蹲下躲避。躲避得极好,那锋刃擦着他绑发的带子而过,布匹碎裂的声音细微,长发散落。
钟俊杰竟是怔了片许。
花翥也愣了一分。
长发落满肩头的商朦竟与将头发尽数绑起时全然不像同一个人,不过是长发微遮,眉目间便添了一份妖娆。
“可惜是个男人。”钟俊杰嘀咕了声,再度提剑朝花翥而来。
花翥挥剑抵抗,轻而易举将钟俊杰的出剑、收剑控于自己手中,先前刺向商朦那一剑已让她心中明白了三两分:商朦一定会武,武功不低,不然也不会躲避得这么得当。
可这两三分却也不足以让花翥彻底明了商朦的本事,她本欲再试一次。忽觉有一凉丝丝的东西从未握剑的左手手心划过。
花翥不以为意,自然全然未留意那古怪之物由何而来。
直到听见苏尔依的惊呼,她才觉得左手吃痛,定睛看去,手心已鲜血淋漓。伤口却极为细小,若不是因为痛楚,若不仔细打量,甚至看不见。
记起先前手中一闪而逝的凉意,花翥后背竟是冒出细密的汗来。先前从手中穿过的究竟是何物?
却也不敢深思,忍痛接下钟俊杰手中之剑。
认为是钟俊杰弄伤了花翥,那群受挫的男子叫嚣得格外厉害。
偏是钟俊杰忽然没有兴致,眸中隐约可见不安。
“公子好剑法。”花翥冷道,再也不拖延,出剑愈快,愈渐凌然可怖。
钟俊杰躲避不得,终仰面倒下,被花翥夺了剑。
花翥又将黑剑抵在钟俊杰咽喉处,左手的痛楚比先前还要强烈几分。忍着疼与纷乱不堪的慌张,强笑道:“如何?公子?”
“虽是个暖床的,却也有些本事。”
“公子这般胡言乱语,侮辱我也就罢了。毕竟你爹——可是当朝太尉,我不过是小小的校尉,比不得你家财大气粗、权势滔天。可陛下圣明,言行有度,你造谣我与陛下的那番话,难道不是侮辱了陛下?”
诚若是个无用的公子哥,却也不至于听不懂她话语间的意味。
钟俊杰怕了。
花翥松了一口气,缓缓起身,左手疼得不由自主地阵阵抽搐。她却还是挺直身子,将这伙人送走。
他们离去后,苏尔依拉着她血淋淋的左手,哇一声哭了出来。
花翥一面好言安慰,一面警惕四顾,那商朦候在阮飘飘身边,喋喋不休道今日着实危险。
花翥尚且不明此人的真实目的,却感觉到这人的目的不是阮飘飘。
东方煜依旧什么都没有告诉她,以东方煜的性格,若是不主动告知,即便她问了,也不过讨一顿骂。
那生出事端的阮云、阮玉扑来花翥身边,扯着她的衣袖喋喋不休道翥小将军果真如传言那般英俊潇洒。
花翥只笑。心中顾虑深重。
阮飘飘也松了一口气,却也不安:“你不怕太尉寻你麻烦?”
“不会。”花翥忍着疼,笑容坚定。历经这么多事,官位稳如泰山的唯有钟平,人们常责备他是喜欢溜须拍马的墙头草。
一棵墙头草绝不会寻她——与皇帝传出艳.闻的女将的麻烦。
古怪之处便在此——钟俊杰既是墙头草钟平的儿子,怎么会犯下当众说皇帝与宫外女子艳闻的蠢事来?
“惹事的那群人还真是选错了人。”阮飘飘心有余悸。“可若城中人都道你与皇帝陛下……”欲言又止。
“就算我说没有,也无人相信。”花翥笑意中添了一丝苦,腰杆却挺得比以往更直。“那便由着他们说去!”
离开云袖坊,与花翥同骑,苏尔依环着花翥的腰,头靠着她的肩,用蛮语小声问:“苏木扎,还疼吗?那群人有古怪?”
花翥也用蛮语答道:“街上声音那么大,马车车轱辘的声音也不小,被一朵桔梗花砸中马车顶惊扰了睡梦?那两个女孩不过中人之姿,如何能引来钟大人的独子大闹云袖坊?那种地位的公子若想抢个女人方法多的是,何苦将事情闹这么大,定有人煽风点火。”
“苏木扎,你总能想到这么远。你与皇帝没什么吧?”
花翥忍俊不禁。
任由马儿缓缓朝家的方向走。
花翥眉梢微锁,对方阵已成,她心中也有了对策。她让苏尔依将事情告知了阮飘飘。
敌不动,她不动。
何况今日也有不错的收获。
花翥瞄了眼手心那道细细的伤口。却怎么都想不透对方用的究竟是什么兵器。
那几人计谋不过尔尔。
手中的兵器却极其可怕。
当夜,太尉钟平带着钟俊杰来花翥家赔礼道歉。他送给名贵的茶叶、丝绸,还将今日与钟俊杰一道去云袖坊闹事的下属一道绑了过来,亲手给花翥送上刀。
“花校尉随意。这等贱人,个个贱命,胆敢教坏我儿冲撞了阮姑娘,便是被花校尉千刀万剐,也是活该。”
打狗也要看主人。主人递刀,也不能真接过宰了他家的狗。此事便这般过了。
东方煜满脸笑,收下礼物。两人对月长谈,彼此恭维。钟俊杰站在钟平身边,望着花翥,呲牙瞪眼。
立在东方煜身后,花翥听着两只老狐狸你来我往满口恭维之词。
这钟平的目的不是她,也不是阮飘飘。
是东方煜。
那对父子离去后,花翥与东方煜谈起此事。
东方煜笑道:“为师可是国师,墙头草有意与为师交好,难道不对?”
似乎对。
却又不对。
若要攀附,钟平难道不该选择陈中友?何况历经三朝权势不改,钟平自有对付皇帝的独门秘技,何须倚靠东方煜?
想不透,便只在心中记下古怪。
蝉鸣喧嚣,唐道在读书。
东方煜的房中有男子的嬉笑,似乎是那商朦的声音,却又不像。
花翥与苏尔依一道并躺在院中的凉席上,想着青悠,心中阵阵火起,偏又想不透最近之事,还有青悠那句“小心”,束手束脚,不敢打草惊蛇。
苏尔依声音清脆动人。“苏木扎,今日这事怎这般怪怪。那对父子更是怪怪的,你们中原人真麻烦。不喜欢的杀了便是,偏要弄一堆弯弯绕绕。”
花翥不言,凝望夜空,月牙儿身边群星怀绕,夜空绚烂而精致。
还是不安。
不安更重了。
此次的不安却不像迎面而来的狂风骤雨,而像蚕丝,一根根弱不禁风的丝线,一圈圈,一点点,趁着她毫无戒备,将她束缚在密不透风的茧子中,从她的身体中抽走耐以生存的呼吸。
她要如何寻出那漂浮不定的蚕丝?
她始终不声不响,苏尔依满心不悦,便侧身望着她。“苏木扎,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那若我有朝一日离开你呢?”
“不许。”
“那若我偏要呢?”
花翥怔了半响,侧身愣愣望着苏尔依的眼。紫藤花的架子上悬挂的灯笼映出苏尔依的脸,却又看不清细微的神情。“苏儿,怎了?”
“害怕。”苏尔依抓着花翥的衣襟,头靠在她胸口。“我只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