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火了。
深夜京城城郊的一处民房忽然起了火。
火烧得不大,被灭得很快,只烧死了一个病弱的外地少爷,少爷身边的小丫鬟和不远千里参加浴圣日的尼姑抱着尸体哀哭了一整日。
隔壁的寡妇喋喋不休、逢人便道恶有恶报。絮絮叨叨头一日这少爷仗着有一副好相貌缠着她不放,欲败坏她的名节,只是她一心念着死掉的相公,未曾越轨。
那寡妇又道,隔壁昨夜一整夜都是靡靡之音,衙役说生生被火烧死之人身体会蜷缩,那人却僵得笔直,自是死后才被烧死的。
寡妇还道,衙役说少爷身边的那两个女人娇美无边,男人如何忍得住?却也不怪女人。那少爷死后还被老鼠咬断了一只手,自是活该。
“男人活该?那衙役怕是看上那小丫头与小尼姑了。不然怎么将那小姑娘和小尼姑给接走了。那两个女人,着实没规矩,不知名节为何物,才死了男人便跟了下一个。”寡妇越说,越敬佩自己守得住,忍不住又告诉了几人。
消息越传越广。
城中人隐隐还记得,当大安城尚被称作梦南城时,那宅院中便有闹鬼的传闻。
围城后,男女间的风流事比以往更招听众。
很快有观察敏锐的好事者道:“不是说只有那间屋子被烧?既然如此,从那处到大将军官邸,一路都有浓烟冒出?隐约还有粮食被烧的味道?”
“难、难道,谁、谁家在、在烧、烧、烧米吃?”相貌普通结巴男子道。
围看热闹的人哈哈大笑。笑言而今每日的粮食都由朝廷发放,如何嗅到烧米的味道?
那好事者哈哈大笑道难道还会是粮仓被烧了不成?
众人皆当做笑话。
结巴男子陪着笑,混在人群中说些混账话。离开人群到僻静处取下伪装。
自然是花翥。
她快速换上已穿出汗味的普通女子衣裳,用血迹斑驳的破布缠着手掩盖年纪,面上做了伪装,佝偻着身子扮做老妇。
再度混入人群,之前的消息已不胫而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众人私下道:粮仓被烧了!
邢丰听见传言大怒,着令调查,却无人说得清此番话的源头来自何处。
那好事者也不过顺口说了眼见的实情。
无端揣测的是旁人。
查也无用。
而花翥她们三个一个“死了”,两个进了达官贵人的宅院,自然传播不了流言。
偶有衙役留意到扮做老妇的花翥。她手中却有官府提供的京城的户籍纸,全无可疑。
第五日。
城中百姓留意到粮食的配给比第四日少了很多。
一时人心惶惶。粮仓被烧的流言越来越盛,城中人心惶惶。
为了安定,城中巡逻的官军逐渐多了起来。
花翥扮做一名小兵混在军中。笑看官军用尽全力也平定不了而今的局势。
第六日,章容身边的佞臣道:既然问题在地宫上,那便将地宫拆了!
众军士大张旗鼓,打穿地宫,却在宫中找出了不少被烧得黑漆漆的枯骨。
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皆被烧得黑漆漆的,拼凑不起,分不出男女。
其中找到了不少烧得漆黑的老鼠的尸体。似乎便成了骨头碎裂的理由。
衙役们觉得无用,只将那些碎骨尽数抛入枯井。
消息传出,城中人却分外好奇。
京城中竟有此种地方?
这些人究竟是谁?
“自然是达官贵人。”扮做小兵的花翥啃着馒头信誓旦旦。军中无人有异议,那样的地方自然是达官贵人才修建得出来的。
可地宫修建了多年。自然不是章家人修的。
“难道是杨恩业大人修的?”
“杨家之外的人自不会知晓地宫。那些枯骨难道是——”
“衙役说里面找到了一对镯子,银子的,被烧得有几分变了形,黑漆漆的。既然有镯子,被烧死在地宫中的一定是女人吧!”
“达官贵人家的女眷也会有人带银镯子?”
“朝不保夕,谁顾得着收拾金银珠宝!”
“听说那地宫一端被修花园的石头堵死啦!”
“那——那些男人便进不去?另一头呢?”
“在井里呢。反锁了。”
“难道章容骗人,他根本没有找到杨家的女眷?杨家的女眷,全死在地宫里?”
“说不定呢,若不是因为这个,为啥那些尸骨被尽数抛入了河中。”
花翥眉梢一跳。
扮做看戏人,等暗流涌动。
前几日放火的,自然是她。
沈萧能在地宫中生存那么长时间,地宫中自有气流涌动。
被“烧死”的那人便是沈萧。
花翥的这一把火不仅烧了地宫,也烧出藏在暗处的杨恩业真正的亲信。
那人一直潜伏在章容身边,也始终盯着那间屋子,一早便留意到花翥几人。却只派人在附近观察,待花翥点火才真正露面。
花翥与那人相商。
凭借杨佑俭送给贺紫羽的那块玉佩,很快得到那人的帮助。
那人给花翥提供方便。
包括花翥“死”后暂时收留保护牟齐儿与宋喜悦。
给她准备衣裳、其中包括一套官军的服装,还有易容的工具。
给她足够的米粮放在通风处点燃,让好事者嗅到米香。给她一张京城人士的户籍纸,给她一个军中做事的身份。
而后那人会在粮食上做手脚。
每日的定量是章容规定的,正逢战事,总数上无人敢贪,无人敢做手脚。
可经过明荣城之围后花翥明白人在极度饥饿时对粮食的敏感比平日强很多。
那人只需要将给百姓的口粮减小一两分,将那一两分添置官军的口中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