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在山谷外就地休息,来时声势浩大,却不进攻,也不扎营。
带队的是个一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他让人属下搬来躺椅,躺着打起瞌睡来。
主将睡后,士兵们也分作几批,轮番休息。
秦芳道:“时机正好,何不趁他们休息的时候突袭?”
花翥摇头:“不可。他们分作十队,每队百人,一半人休息。尚有五十人清醒。”
“可若等那五十人醒来——”她说起,面有惧色。
花翥情知秦芳的不安,她自己又何尝没有一丝心乱?
却还是轻轻拉住秦芳的手。一字一顿:“别担心,他有妙计,我有破法。一切依计划来。”
安慰秦芳,也对自己鼓劲。
花翥相信自己已彻底布置妥当。
进覃山必经狭长山谷,山谷崖壁上的嫩草一早便被花翥带人扯净,光秃秃露出曾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这般行事一则可让对手在长道中无所遁形。
其二,花翥也想避开章容的“平叛军”借进谷之风火烧山谷、或林安默用烟熏马匪之类的计谋。
山谷两端的峭壁上也已堆砌好顽石。不论敌军走峡谷还是爬山,皆可推下巨石阻碍他们道路、夺取他们性命。
守在山谷两侧的是护卫这进山之路的一百男兵。
狭窄山谷两侧有防备,山也不可忽视。
谷两侧的山高耸险要,露在敌军面前的两面山坡坡度却较缓和,为了抵御外侵,山谷上始终堆放着有捆成团的荆棘,不少地方还有顽石,重兵把守。若有人从山坡处攻击便可推落顽石伤敌。
因为防备严密,上一番章容的人灭余家村时便不从此处经过。
之前所有防御物件皆在。朱曦飞在覃山扎营后又重新堆砌了石块,也备下更多的荆棘团。
东方煜曾道,若想准确预知对方的意图,最便行的方法便是将自己放于对方的位置上。
花翥记得褚鸿影曾带人穿过后山的峭壁与密林进入覃风寨。
他能这般行事,旁人也能。
后山多树,更有大面积松林可做掩蔽。但若站在高处向下看,便可根据松林的动静察觉人的行动。
故花翥在那处布置了弓箭手。
别的进山口也处处有埋伏。
百姓在士兵的带领下护卫家园与田地。
花翥面面俱到。
她自己则带着跟随自己的一百余女子牵马守在面朝敌军的山坡上,从坡顶到敌军的位置,百丈余。
“终究是个女人,不过如此。”
万清宵阴恻恻立在花翥身后,看过全部的部署后嘲弄她面面俱到,无丝毫遗漏,看似全面却将兵力分散。
亏得覃山面积不大,前后峡谷,后有峭壁,借助地形固守。即便某处遭遇接连不断的攻击另外几方的军队也可速来救援。
“若在开阔地这般布阵,你这般行事只会自损。”
花翥不言。
将万清宵带在身边是为避免他趁乱加害杨佑慈。不想此人这么多话。
她远视敌军将领,时刻做好准备。
小半个时辰过去。
花翥振奋起精神,眉眼中隐约可见紧张。
敌军却不动,带队的将军在躺椅上翻了个身体,鼾声响亮。
松了一口气,花翥复又坐在阴凉处。
万清宵嘀嘀咕咕,嘲弄不休。
花翥闭目养神。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愈加快了几分。手握成拳以掩饰微微的颤抖。
日头升高。
三月中旬,阳光只算温煦,呆久了却也生出几丝烦躁不安。
敌军中鼾声四起,秦芳也有了睡意。
阿柚清脆的笑音打破沉淀的疲倦。她面上的笑比三月的阳光更柔。竹篮中是才蒸好的包子。“姐姐们说,今日大家都辛苦了,野菜馅种添了一些油渣。”
阿柚才到,万清宵便丢了花翥围着她打转,谄笑着与她攀谈。
褚鸿影走后,他便缠着阿柚不放。阿柚嫌烦,将前尘直言相告。万清宵在她门前坐了一夜,次日,挂着黑眼圈笑得更温柔,缠得更厉害。
正因如此,行动前花翥千叮万嘱让阿柚切莫露面见万清宵。
能让阿柚不听她的话前来送饭的,唯有杨佑慈。
花翥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日晷上木棍的影子又挪动分毫,快到时间。不可心乱。
俯视山坡,她带来覃山的那百匹马儿们吃草吃得欢喜。
马儿这几日吃得饱,睡得好,难得有了自由,在山坡上撒欢得厉害,偶不小心踢翻堆砌在山坡上做防卫的顽石和荆棘团便洋洋得意昂起脖子嘶鸣。
那滚落的石块与荆棘扎成的草团惊扰了下方酣眠的敌军,他们慌慌张张抓起武器,却见不过是十几个女子带着一群撒欢的马,便也放松了几分心绪。
花翥看了看日晷,一个时辰已过。
吹了声口哨。
下面的士兵们再度惊起,此番,那黑胡子将军也坐直身子,皱眉望着山坡处。
却只能看见那些女子将马儿牵回山丘。又来了几个粗壮的妇人,四处捡石,似乎正在布置防御工事。
大声嘲弄花翥不会布阵。黑胡子将军着令小兵搬来美酒。接过酒漱口,大口吞咽,复又躺在椅子上。
花翥看着对面的小山丘,牟齐儿站在最前,宋喜悦梳着长辫子站在她身边。
马儿们皆被牵上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