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翥带人藏在雪还未化尽的丛林深处,依靠枯败的灌木遮掩身体。
她沉心静气,时刻留意附近的动静,手上却也不闲着,用几根枯草编草蚱蜢。这是前日逃荒来山寨的流民教与她的。尚且手生,编出的蚱蜢头大仿若充气,身小似若缺水。
还未来得及嫌弃,贺紫羽便伸手夺过,小心放在斜挎的布包中,布包中垫着草,年关方过,袋中的乌龟还在冬眠。
贺紫羽年方七岁,说话依旧奶声奶气,离开汀丘后越发成了花翥的小跟班,一步都不肯离开。
花翥怜他年幼失了双亲,她自己又始终惦记在厉风北身边长大的弟弟柳继业,便移思念之情与他,平日管得严,又宠得紧。
“三当家,又有人来了。”身后的浓眉女孩低声道。
花翥小心朝外探望,三个行商挑着担子往南去,满脸风尘。
已是第十八次有人路过,却还是行脚商人。
严寒尚未退,路两侧的积雪还未融化,但商贩们早已背负上行囊从郑国各处走去大兴城。
毕竟二月初一便是郑国国君章容定下的浴圣日。依照新颁的《郑律》,浴圣日郑国上下官员得休沐五日与百姓同乐。
对昨年才经历战乱的商贩来说,这五日是极好的商机,不容错过。
花翥目送那群商贩走远。
她而今是三当家,是女匪,许多时候都要四处劫掠。
所劫掠却不是普通客商和贫苦百姓。
她劫的是章容。
章容弑主谋逆,建立郑国、改梦南为大兴后为求一个吉利,便定年号为裕盛。
又定下浴圣日作为建国日。
只欲向上天讨个吉利。
偏偏上天不遂心愿。
昨年入了春还在下雪,到了五六月原本就不算是产粮大地的郑国不少地方降雨稀少,有些地方甚至因遭遇数十年难得一遇的旱灾导致颗粒无收。
靠着碧汀河的汀丘与别处相比收成算是不错,上交的赋税却又最高。况汀丘还要养兵。
沿河商贸被阻,米店掌柜碗中也没有余粮。
汀丘过得也是艰难。
百姓皆苦。
章容却在大兴城中花天酒地。
不劫他,又劫何人?
今早,据朱曦飞安插在大兴城中的探子来报,章容将派一小支队伍押送军粮去南方。
送军粮是大事,为何只派出一小支队伍?
花翥不甚了解,却也不愿错过机会。她潜伏,敛声屏息,等待。
日头升至最高处时终于听见了车辙声。
四辆车从南方而来,车上堆满了稻草。
驾车的四人不过是普通百姓。
花翥垂首思索片许,见那车上分明只有稻草车辙却深陷,又见那四个百姓模样的男子目光矍铄,便将这一行的人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正欲行动,却又觉得古怪。
这便按捺下心思看那行人渐行渐远。
那四人身后无兵,前方却有匪。
另一伙山匪从密林中杀出,他们共十余人,挥着刀、舞者镰朝那拉车的四人而去!
顷刻之间,那车上的稻草借力上飞,每车稻草中竟都藏着四名士兵,着军服,套着两当铠。
花翥按兵不动,由任那两伙人厮杀。
心生一念,便又带人加快脚步朝南而去。
果在两里地外的小路上寻到两辆马车,每辆车上十个鼓鼓囊囊的粮袋,看守的士兵整二十人。
那探子倒是没有说错。
花翥也未判断有误,这大抵便是那运粮队了。
昨年郑国灾荒,一旁的靖国却丰收,靖国国君费洺便在宰相文修语的建议下狠宰了郑国一笔。
郑国缺粮缺钱。
靖国是鱼米之乡,只缺钱。
章容耗费了大量金钱从西面靖国那处买来的军粮,留了不少在大兴城,其余的送给驻扎在南面拥护章容的李家军。
上一番章容派军运送军粮,因阵势浩大被逃荒的流民盯上。流民死伤无数,军粮失了三车。
花翥带人夺了一车,分了一半给流民。
此番章容的谋士便换了招数,只找一辆小车,几十士兵,扮做普通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