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悠去明荣时花翥听青悠讲过从明荣至汀丘的风土人情,犹记得他曾说汀丘地势偏高,明荣地势比汀丘还要高几许,从汀丘至明荣,看似地势平坦,实则最为变化多端,大路宽阔,起伏不定,路两旁多矮山丘陵。
大路被蛮族占据,看似只能穿矮丘走小路。
“可接近战地,矮丘中定有不少双方哨兵。”钟于行面上难得生出愁思。
“走大路更为凶险。”花翥仔细查看物资,这一路觅得不少其他食物充饥,在山寨中存储下的粮食尚有剩余。见钟于行愁思深深,调侃他道怎么不三呼万岁让那些兵让出一条路来。
“翥老大此言差矣。在下擅长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对这行军布阵却着实一窍不通,在师门时师父从未教过,离开师门人间从未教过。”
红丹笑道:“人间?难道你还是从天上来的不成?”
花翥闻言,大抵猜出这钟于行的前尘。
“钟于行”,忠于行,忠于心。
反叛者。
不敢走大路,便决定顺着小路走一段看看情况。
小路难行。
牵着马儿不便行动却又不敢不带上马。马吃草吃得欢快,途径小溪,溪水被阳光照了一整日倒也不算寒冷,贺紫羽用石头垒出一个小水池,让乌龟在水中嬉闹。
依旧说不出话,他只“啊啊”闹着扯着花翥看在水中欢快的小龟。
花翥俯身,却见乌龟背上不知何时多了几个小字。拿起仔细看,左边刻着“贺峰”,右边是“娘”,中间是“鹏鹏”。
女子嫁人便被称作某氏,旁人称其为“夫人”。贺紫羽不知道娘到底叫什么。
花翥无奈,越发对贺紫羽生出几分怜惜。忽然记起她的弟弟柳继业,她那一母同胞的弟弟知晓亲生母亲的名字吗?
抓小鱼喂小龟,摸摸贺紫羽的头。
贺紫羽抬眼望着她,眸中闪着光,小脑袋用力在她手心蹭了两下。
山林中忽有脚步声传过。
忧心那千夫长卷土重来,花翥起身抽刀备战。
山林中窸窸窣窣声越发重了几许。隐约可见人影,似有一人惶恐不安,踩滑石子。
花翥略做思考,又将剑收回。
不是兵。
“来者可是这附近的百姓?”
藏身于山林之人静默片许,说着乡音,终穿过树林走出。这群人几乎全是女子,面上抹着厚厚的黑灰,衣衫褴褛,瘦得皮包骨头,手中握着木棒,锄头,至多不过是一把生锈的镰刀。其中一人背上还背着一个婴儿,婴儿瘦得像一只小猫。
为首的黑脸女子见花翥几人亲善有礼,也放下戒备。
花翥本想让那黑脸女子当向导带他们直下汀丘。那黑脸女子却道前方有许多哨兵,皆对此地了若指掌。那么容易绕路去汀丘,他们早去了。
略作沉思,又见天色昏暗,花翥便跟随那黑脸女子去他们的藏身地暂作歇息。
那黑脸女子自有要求,她要花翥他们一半的存粮。
与另外几人商量后,花翥应下。
那藏身地不过是一处细窄的山沟,流水潺潺,几个与贺紫羽年纪相差不大的小孩蹚水寻找小鱼小虾果腹。
黑脸妇人道他们是余家村的村民,蛮族与司马家开战后便躲藏于此。
村中男人大都被司马家征兵,男人们本以为从军便可护住家中娇妻幼子,却不想最初司马家谋略失误,蛮族寻到了他们村子。
年轻貌美的女孩都被抢走,老人和比马鞭高的孩子都被蛮族征兵。剩下的人逃进山野苟延残喘。
而今算上襁褓中的婴儿,只剩二十一人。
花翥见他们可怜,便解下马匹上的储存的一大半干肉。最近天热了起来,干肉腌制时盐用的不够,已渐渐生出一些臭味,对这群藏匿在山中的人来说,却是难得的美味。
“奴家叫招娣。”黑脸妇人一面烧火一边对花翥道。
花翥一怔,一笑,一声叹息。
招娣。
她也曾叫招娣。
一时便对那黑脸妇人招娣多出几分同情来。
花翥本认为是招娣带人藏在此处,招娣却一脸羞涩道她一个女子自然做不出这般大胆的决定。
做决定的是她的弟弟。
余永财。
见花翥略有些失落,红丹笑道:“是她的主意才奇怪。世上女子分明清清白白却也愿意抛头露面的而今还真只有你一个。”
花翥苦笑。
这群人中成年男子只有村长与余永财。
村长道自己年老,不可从军。
招娣晒得漆黑、皮包骨头,余永财却被养得白白胖胖。
坦言道自己本就是村中唯一读书人,本已要参加科考,却不想遇见战乱耽误了前途。肩负着光宗耀祖之责任,自不可与军中的大老粗混在一处,说话时手中还握着书卷。
他见花翥一行人中的女子大都相貌美丽,便大声道而今整个世道,相貌美丽的女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闻言,原本与花翥客客气气的女孩面上都露出一丝厌恶。
一个蹲在溪边喝水果腹的女孩小心翼翼打量花翥几人,又慌乱收回目光。
花翥心中有火,却也不发作。此种话听了不少,听多了,也就淡了。
见女子不少,她寻思要如何才能带大家一道回去。
余永财见花翥不言,又见钟于行与花翥说话很是客气,冷冷一声哼,嘴里嘟噜道:“定是睡了这个男人。”又将花翥上下打量,道:“定与不少男人睡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