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地方好,走再远也值得。”

话音刚落,木桌上又多了一份生鳟鱼片。

岳则章夹起一片花纹清晰肉质发亮的鱼肉举在灯光下观赏:“以前戴着乌纱帽怕落人口舌,好东西摆到面前了也不敢碰。”

“做牛做马累了大半辈子,等真正解甲归田了才敢试着享受享受。”他把筷子尖上的鱼肉送进嘴里,细细咀嚼一番,点评道,“不错。”

然后他看向肖照山,慈祥地笑起来:“多亏了你啊,照山。”

如果换作二十年前的肖照山,听了这话指不定会惶恐不安,但如今在铁窗下走过一遭的他,已经能面对岳则章的讽刺和警告而风雨不动。

当年他退出前诚心毁掉了所有证据,岳则章却怀疑他是要玉石俱焚,没多久就主动辞职,意图转为地下保全底牌。

那一年他们二人都被推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在微妙的对峙和博弈中选择过上了现在的生活。

幸好结果不错,肖照山清楚,不然他这些年不可能太平。

“也有可能是因为走得远,所以才觉得它好。”他跟着尝了鳟鱼片,意有所指地说,“这几年学生算是明白了,只要走对了路,越熬得久,越享受。”

岳则章扭头注视向在厨师手里被开膛破肚的河豚:“然而很多路要走到头了才能发现是条绝路。”

他看回肖照山:“照山你说,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肖照山从善如流:“倒回去重新来过。”

岳则章皱了皱眉:“别人登顶饱览风光,你却无功而返重新来过,不怨?”

“不怨。”肖照山毫不犹豫地答,“是我自己选的。”

岳则章凝望他半晌,突然长叹道:“你啊,还是这么犟。你就没想过,那些早你一步登顶的人是怎么上去的?你就不问?”

肖照山颔首露出一个谦虚的笑:“与我无关,得到答案我也不一定要按他们的选。”

厨师动作熟练地处理着河豚,包厢里一时水声哗哗。两人吃完了桌上的菜肴,同时沉默下来望向流理台,静候今晚的重头戏。

河豚肉被分成两份,一做刺身一做汤底。

先上来的是刺身。

按一贯礼仪,肖照山等着年长于他的岳则章先动筷,然而后者端详良久,迟迟没有动作。

“照山。”一分钟后,岳则章总算起了筷。

他拈起一片滑嫩紧致的河豚肉作势要夹给肖照山,在这之前又问:“你相信我吗?”

肖照山心想,终于来了。

“自然是信的。”他答。

“错了。”岳则章却说,“你谁都不该信。”

他把那块肉搁回盘中,收手敛目道:“你知道河豚有多毒吗?只用0.48毫克我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肖照山平声说:“老师有所不知,虽然据说它的毒性是氰化钠的一千多倍,但我肯定,它的肉是完全无毒的。”

岳则章睁开眼:“我知,我怎么不知。”

“可我不相信任何人。如果这个厨师失了手,我今天就走不出这间和室。”

“岳老师,防备过了头反倒容易错过惊喜。”肖照山夹起被他遗弃的那片河豚肉,径直放进嘴里,“失手一次便会次次失手,刚才他做的鳟鱼我挑不出错漏。”

岳则章抚掌大笑:“照山呐,你以前又何尝不是让我挑不出错漏?”

肖照山放下筷子,面色沉静地问:“难道老师想再次登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