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三个问题,阿宁神情有点迷茫,歪着头稍微想了想,说:“是梦爷爷让我在这等你的,他说你一定会来,我耐心等着就行,那个孩子——”他回头瞥了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小尸体,害怕似的飞快移开了眼睛,“梦爷爷教过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有谁欺负我,我一定要加倍地还回去,否则,别人就会觉得我软弱好欺负,越来越过分。”
“就是那个孩子,他一上来就张牙舞爪地,说我抢走了他哥哥,要杀了我报仇,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他哥哥是谁!”阿宁说到梦爷爷的时候,是很理直气壮的,可看到叶长青越皱越紧的眉头后,连忙慌神地改口,“哥哥,阿宁没有做坏事,是他先说要杀我的,他才是坏人!”
“……”叶长青心弦一颤,伸出手拂上对方稚嫩的眉目,想都不用想,掌心下的,必是一双幽深明澈的紫瞳。
“师尊,你别碰,他是魔——”
“我知道。”温辰阻止的话刚一出口,就被他淡淡地打断,“是魔又怎样,难道我不是吗?”
温辰无言以对。
叶长青蹲下去,环住了阿宁小小的身体:“别再杀人了,就算他们挑衅你,也不要随便出手,凡人很脆弱的,一碰就碎,懂吗?”
“……”阿宁似懂非懂地低下头,像幼猫一样,嗓音细弱地说,“哥哥,可是我想保护你一次。”
“什么意思。”叶长青愣住,可还来不及思考,被抓着的那只手就像是烧起来了一样,虚弱的识海刹那间被一个东西强势撞入,神智一片眩晕,等再清醒时,人已不在临海城的街头。
目之所及,是一条从未来过的陌生小路,两旁黑漆漆的,悠长深邃,仿佛没有尽头,他懵懂地踏前一步,看见了路口立着的一座石碑——
黄泉。
两个殷红的字刻在碑上,潦草凌乱,猛一看,好像一团随意泼洒上去的鲜血……
等等。叶长青怔了一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好了,能看见东西了——皮囊有损,神魂无碍,既然他的视力恢复了,说明这里应该不是现实的世界,那么这所谓的黄泉路是什么地方?阿宁带自己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是梦先生指使他做的吗?
明知前方可能是陷阱,叶长青也管不了那么多,顺着那条无穷无尽的羊肠小道,快步走了下去,没走多久,前方就隐隐亮了起来。
花,好多花,在道两边寂静透明的水面下,生长着无数丛嫣红的花朵,大部分有花无叶,小部分有叶无花,几乎铺满了整个水面,花瓣细长而卷曲,像是传说中沟通幽冥的彼岸之花。
那丛生的花海之上,一个个人形的侧影渐渐显露,有的全黑着看不清脸面着装,有的半黑着能勉强认清是谁,而还有的,则完全明晰,与活着的人别无二致,他们似乎感觉不到外来者的闯入,安静做着自己的事,互相之间也不干扰。
叶长青一眼就认出了三尺外彼岸花海上,那青衣墨发、侧身挽剑的高挑身影——
叶岚。
“义父……”久别重逢,他情不自禁地唤出了声。
可对方并听不到,或者说根本意识不到他的存在,正自顾自地和一同样明晰,却身着雪衣银纹的中年修士谈笑甚欢,他们背后是昆仑山千古剑陵,大块的万年玄冰里,封冻着数不清的传世名剑,尽头,一把断了一半的雪色长剑,倒插在冰层之中。
北境。叶长青虽未见过叶岚年轻时的样子,却对其年轻时的作为了如指掌,二十岁论剑大会轻易折桂,他曾被当时的万锋剑派掌门吕广坤请入千古剑陵,握着“北境”残剑,测试了身上剑意,据传言,万剑齐鸣,周山雪崩,吕掌门爱才如命,可惜费劲了力气也没能把他邀入本门讲剑堂一叙。
后来,叶岚孤身一人清修百年,那么这个画面……应当就是他刚从逐鹿台下来,一生中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了吧。
叶长青望着那眉眼间逸兴遄飞的俊美青年,心想确实与心魔境中看到的凌寒剑圣,有所不同。
当时年少春衫薄,哪里料得此身倥偬,命如飘萍。
叶长青驻足看了一会儿,轻轻一叹,继续往前走去了,他明白,这里十有八九是个幻境,看到的景象不会是真的,留恋也无用,却不知这些花海上的影子有的暗,有的明,究竟是什么意思。
正想着,又一个熟悉的面孔撞入眼帘。
是白羽,三十多年前刚拜入折梅山门下的时候,正值豆蔻,相貌雌雄莫辨,气质刚多于柔,因身为女子,却是天生的纯阳体质而受到了山上不少弟子的指戳,好多人当着她的面就在嘲讽,不男不女,阴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