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争霸记

双生魂记 山海云夕 9203 字 3个月前

“我…我…”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干涩的嗬嗬声。

他想问,那萦绕不散的气息到底是什么?

他想问,他记忆中的血海深仇难道只是一场幻梦?

他想问,他这半生追寻的复仇意义何在?

可所有的问题都堵在胸口,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

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出来,只是踉跄着,一步一步,失魂落魄地走向客栈大门的方向,沉重的金属脚步拖在地上,发出令人心碎的摩擦声。

那背影,充满了英雄末路的悲凉与孤独。

“等等!”阿楚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她快步上前,拦在易水寒面前,手中拿着那个小巧的翻译器终端,屏幕上正飞速滚动着来自光幕的、密集到几乎看不清的弹幕洪流。

【拦住他!别让他走!】

【老伯的胳膊!快问清楚!】

【易大哥!听听家人们怎么说!】

【真相可能就在眼前!】

【放着我来…问老伯!快问!】

【亲娘咧,急死我了!】

【青柠女神!上!分析!】

【白菜三文一斤…线索啊!】

“易壮士!”阿楚深吸一口气,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迎上易水寒那双空洞痛苦的眼睛,“家人们…宝宝们都在说…”

她指了指头顶那片依旧在疯狂刷新的光幕,“他们想知道…老伯刚才说他的胳膊,是为了抢一本账册被砸断的。那你呢?”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插入了易水寒心门最锈蚀的锁孔,“你的这只…铁臂…又是怎么来的?你易家…当年,真的只是被天下会…无端灭门吗?”

轰隆!

阿楚的话,如同在易水寒混乱黑暗的精神世界里,劈下了一道雪亮的闪电!

那尘封的、被他刻意用仇恨深深掩埋的记忆碎片,在这道强光的刺激下,骤然翻涌、刺痛!

“呃啊——!”易水寒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嘶吼!

高大的身躯痛苦地蜷缩起来,单膝跪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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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手臂重重砸在青石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无数混乱、血腥、夹杂着巨大痛苦和…被刻意扭曲遗忘的片段,如同失控的洪流,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

熊熊烈火!

不是凌云窟外的旷野,而是一座巨大的、雕梁画栋的府邸!

浓烟滚滚,烈焰舔舐着夜空!

不是天下会的旗帜,而是一群穿着杂乱、面目狰狞的悍匪!

他们在火光中疯狂地砍杀、劫掠!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怀里死死抱着一个沉重的铁盒,在混乱中朝他嘶吼着什么…

他冲过去…

房梁带着燃烧的火焰轰然砸落!

撕心裂肺的剧痛…

以及…那铁盒被管家临死前抛飞出去的方向…

不是步惊云!不是聂风!

是…是火光中一张贪婪扭曲、带着刀疤的脸!

那张脸…那张脸…!

“不…不可能…”易水寒痛苦地呻吟着,身体剧烈地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他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依旧瘫坐在地、茫然无措的卖菜老农,眼神不再是仇恨,而是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和…一丝荒谬绝伦的恐惧?

他喉咙滚动,嘶哑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你…你当年看守的库房…是不是…是不是‘江南霹雳堂’设在七侠镇的…火器秘库?那本账册…是不是…记录了秘库的进出明细…和…和一份‘暴雨梨花针’的残图?”

卖菜老农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他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上那麻木认命的表情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所取代!

他死死地盯着易水寒,嘴唇哆嗦着,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仿佛看到了地狱归来的恶鬼!

他下意识地用仅存的右手疯狂地向后扒拉着地面,想要远离易水寒。

“是…是你?!”老农的声音尖锐变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那个…那个在火里…抢…抢…”

他后面的话被极度的恐惧堵住,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疯狂的摇头。

“不…不是额!账册…账册额没拿!是…是那些人…他们抢走了!杀了人!放了火!额…额这条胳膊…是…是…”

巨大的恐惧让他语无伦次。

易水寒如遭重锤!

老农的反应,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将他脑海中那些混乱、痛苦、被仇恨扭曲的记忆碎片,狠狠地、残酷地拼接了起来!

不是天下会!不是雄霸!

是贪婪的江湖匪类!是觊觎霹雳堂秘藏火器图纸和财富的亡命之徒!

易家,不过是这群豺狼争夺秘藏时,被卷入其中、惨遭屠戮的池鱼!

而他易水寒,那刻骨的仇恨,那半生的追寻,那以血还血的执念…

从一开始,就指向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错误!

一个由巨大痛苦和记忆混乱编织的、可悲的幻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易水寒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笑声凄厉癫狂,充满了无尽的悲凉、自嘲和崩溃!

泪水混着汗水从他扭曲的脸上疯狂滑落!

他猛地抬起那只冰冷的金属左臂,指着它,如同指着世间最荒诞的笑话,对着那瑟瑟发抖的老农,更是对着自己支离破碎的灵魂,嘶声咆哮:“这条胳膊…是老子自己砍的!”

整个同福客栈,死一般寂静。

所有人,包括直播光幕上那疯狂刷新的弹幕,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易水寒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砾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与泪的重量:“火…好大的火…霹雳堂的‘蚀骨磷火’…沾上一点…就烧进骨头里…我这条胳膊…被火舌舔着了…甩不掉…扑不灭…”

他闭了闭眼,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那足以焚灭灵魂的剧痛再次席卷全身。

“…为了活命…为了…为了有口气去找那帮杂碎报仇…老子…老子亲手…用刀…把它剁了下来!”

他猛地睁开眼,血红的眸子死死盯住卖菜老农那只空荡荡的袖管,眼神里不再是仇恨,而是一种近乎同病相怜的、深入骨髓的悲怆:“你呢?老东西?你的胳膊…真是被房梁砸的?还是…也沾了那要命的磷火…不砍…就得死?!”

卖菜老农枯槁的身体剧烈地一震!

他浑浊的眼睛里,那深埋了不知多少年的、巨大的恐惧和痛苦,如同决堤的洪水,终于彻底冲垮了麻木的外壳。

他瘫坐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蜷缩起身体,用仅存的右手死死捂住脸,压抑了数十年的悲声终于冲破喉咙,嘶哑、绝望、泣不成声:“火…火啊…绿油油的…沾上就钻骨头…疼…疼死咧…不砍…不砍整个人都要烧成灰…呜呜…额…额自己…自己拿斧头…”

他再也说不下去,只剩下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那哭声苍老而绝望,仿佛要将积压一生的恐惧和痛苦都哭出来。

两个男人,一个高大如铁塔却崩溃跪地,一个枯瘦如残烛蜷缩哭泣,他们隔着狼藉的地板,隔着数十年的时光,隔着不同的际遇和相同的断臂之痛,在这一刻,被一场大火、一种名为“蚀骨磷火”的恐怖毒焰,残酷地连接在了一起。

小主,

那所谓的“天下会血腥气”,不过是同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和痛苦,在漫长岁月中散发出的、同病相怜的悲鸣。

【蚀骨磷火…霹雳堂…】

【自己砍的…为了活命…】

【呜呜呜…破防了家人们…】

【原来都是可怜人…】

【仇恨…认错了对象…】

【真相太残酷了…】

【亲娘咧…这…这…唉…】

【放着我来…给老伯递张纸巾吧…】

佟湘玉捂着嘴,眼圈泛红。

白展堂默默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易水寒剧烈颤抖的肩膀。

郭芙蓉别过脸去。

吕秀才摘下眼镜,用力擦了擦镜片。

李大嘴搓着手,不知所措。

莫小贝看着嚎啕大哭的老农,小脸上满是难过。

祝无双在佟湘玉的搀扶下坐起来,虚弱地看着这一幕,眼中含泪。

吕青橙紧紧抓着姐姐的手。

吕青柠的小眼镜片上蒙了一层雾气。

铁蛋播放的《一剪梅》,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止。

最后的尾音消散在沉重的空气里。

“家人们…”阿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努力吸了吸鼻子,对着光幕,也对着整个同福客栈,“你们看…这江湖…这人生…有时候比戏文还荒唐,比话本还残酷。恨错了人,报错了仇,搭进去半辈子…到头来…”

她看着痛哭的老农和崩溃的易水寒,声音哽咽,“到头来,最深的伤口,还是自己给自己划下的…”

晏辰走上前,默默地将阿楚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他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

铁蛋和傻妞也依偎在一起,电子眼的光芒柔和而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易水寒的狂笑和嘶吼渐渐变成了压抑的呜咽,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麻木。

他撑着冰冷的金属手臂,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高大的身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显得摇摇欲坠。

他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看那依旧蜷缩哭泣的老农。

他失神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客栈门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仿佛那里才有他追寻了半生、如今却彻底坍塌的答案。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踉跄地、沉默地走向大门。

金属脚掌拖过地面,发出单调而刺耳的摩擦声,如同他生命最后一丝力气的流逝。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客栈狼藉的地面上,那影子扭曲而孤独,充满了英雄末路、大梦方醒的悲凉。

没有人阻拦他。

所有人都只是默默地看着,看着这个背负了半生错误仇恨的男人,带着一身洗刷不净的伤痛和一片空茫的心境,如同行尸走肉般,消失在同福客栈的门槛之外,融入七侠镇暮色渐沉的街巷之中。

【唉…走了…】

【希望他能找到平静…】

【老伯怎么办?】

【同福客栈收留他吧!】

【掌柜的!靠你了!】

【真相大白…代价太大了…】

【江湖…唉…】

瘫坐在地的卖菜老农,哭声也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断续的抽噎。

他抬起枯瘦的手臂,用破旧的袖口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水和鼻涕,眼神依旧空洞麻木,仿佛刚才那场情绪的风暴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

佟湘玉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饱含着无尽的唏嘘和悲悯。

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脸上重新浮现出属于同福客栈掌柜的、那份坚韧和温暖。

她走上前,蹲下身,声音温和而有力:“老伯…额滴神啊,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活着,总得往前看不是?您要是不嫌弃…以后您地里的菜,同福客栈全包了!工钱…按最高的算!”

她顿了顿,看着老农依旧茫然空洞的脸,声音放得更柔,“您看…小贝那丫头,还等着您给她讲鸡兔同笼呢…您要是愿意,就在客栈后头那小屋住下?帮着看看门,扫扫地…总比您一个人强,是不?”

老农浑浊的眼睛微微动了一下,似乎被“小贝”和“鸡兔同笼”这几个字触动。

他茫然地看向被吕青柠和吕青橙搀扶着、小脸上还带着泪痕和期待的莫小贝,又看看佟湘玉真诚的脸,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极其缓慢地、幅度轻微地点了点头。

那点头的动作里,没有欣喜,只有一种认命般的、沉重的疲惫。

“亲娘咧…”邢育森从桌子后面钻出来,掸了掸官服上的灰尘,看着一片狼藉的大堂,又看看门外易水寒消失的方向,咂了咂嘴,“这叫什么事儿啊…不过…总算是…消停了?”

他看向佟湘玉,“掌柜的,这损失…影响仕途啊…您看…”

“行咧行咧!少不了你的!”佟湘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站起身,叉着腰,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泼辣劲儿,仿佛刚才的悲情从未发生,“都愣着干啥?收拾啊!展堂!赶紧把桌子扶起来!芙蓉!扫碎片!小心手!大嘴!看看厨房还有啥吃的,折腾半天饿死个人咧!小六!别吹你那破唢呐了!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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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佟湘玉一连串的指令,同福客栈这台被巨大悲情冲击得暂时停摆的机器,又重新吱吱嘎嘎地运转起来。

白展堂和郭芙蓉立刻动手收拾残局,李大嘴应了一声,转身钻进厨房。

燕小六挠挠头,把唢呐别回腰里,也笨手笨脚地去帮忙抬桌子。

阿楚靠在晏辰怀里,看着重新忙碌起来的众人,看着被吕青柠和吕青橙小心翼翼扶到一边长凳上坐下、依旧神情木然但至少不再哭泣的老农,看着莫小贝懂事地跑去给老农倒水…

她轻轻舒了口气,对着悬浮的光幕,露出一个带着泪痕却又无比温暖的笑容:“家人们,宝宝们…你们看,生活有时候很操蛋,对吧?恨错了人,伤错了心,搭进去半辈子光阴…但是呢…”

她握紧了晏辰环在她腰间的手,声音轻柔而坚定,“只要还有人愿意伸出手,只要这个地方还在亮着灯…日子,就总还能过下去。同福客栈,永远在这儿。”

晏辰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低声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阿楚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嗔怪地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换来晏辰低沉愉悦的笑声。

铁蛋胸膛的装甲板再次滑开,这次流淌出的不再是苍凉悲怆的《一剪梅》,而是一段轻快悠扬、带着市井烟火气的江南小调,如同温柔的溪流,冲刷着空气中残留的沉重。

【呜呜呜…又被治愈了…】

【还得是佟掌柜!】

【同福客栈YYDS!】

【老伯有家了…真好…】

【小贝要好好学数学啊!】

【放着我来…给掌柜的点个赞!】

【真相之后,是生活…】

【江湖路远,客栈是家。】

光幕上的字迹依旧在温柔地流淌,像一条温暖的河流。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穿过同福客栈敞开的大门,斜斜地洒在刚刚扶起的桌椅上,洒在忙碌的身影上,洒在墙角蜷缩着、眼神依旧空洞却不再完全绝望的老农身上,也洒在相拥的阿楚和晏辰身上。

那束光,金红而温暖,如同一个温柔的句点,落在这惊心动魄又荒诞离奇的一日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