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颜从那荡开的空洞之中挺剑掠过,似惊鸿照影,一闪即逝。那黑衣人脸上瞬间被切出一个五六寸长的血口,朱红决堤涌出,不过他临机应变也是不弱,侧身之时左手瞬间探出,一把掐住顾惜颜手腕借势用力一甩,顾惜颜余势未消,径直撞向台案后的天王塑像。
眼看就要撞个粉身碎骨,好在她凌空拧腰旋身,便似蝴蝶般轻飘飘落在香案上,嘴角的鲜血这才继续滴答落下,滚成一片血尘珠。
黑衣人抹了一把脸上热滚滚的血口,黑衣之下的胸口起伏剧烈,显然此刻仍心有余悸,方才若是顾惜颜非重伤疲惫之身,亦或是自己在攻守选择中有半点错误或迟疑,此时已经人头落地。
(好险,差点阴沟里翻了船!)
心中涌上一抹久违的劫后余幸,鼻中已经嗅到从血口里冒出的毒臭之气,显然这一番苦战,也让他代价破大,此时却不能流露半点怯势。
旋即他连点周身几处大穴,再次压制毒气流窜,嘴里尤风轻云淡地赞赏道:“好剑技,一剑多重劲,层层推叠,以至极境。若老夫没看错的话,这是眉庄柳氏的八步剑意罢?没想到柳氏无能,这‘惊鸿九重璧’竟在姑娘手中绽放异彩。”
顾惜颜凤目微凝,实在没想到这黑衣人不仅躲过了这以小博大的逼命一剑,竟然还一语道出剑技原委,看来她说对方系出名门是半点没差。
这“惊鸿九重璧”是八步剑意中极精妙的一招,走的路数却不是八步剑意中寻常追求的一剑多重劲,或藏实于虚,或求面求广,叫对手四面八方不能兼顾。
这一剑反其道而行之,意在化繁为简,将多重合一力,以劲推劲,以气推气,出剑迅疾,破璧玉九重而片玉不碎,只能有一处细长剑孔,是对力道掌控、速度迅捷、收止随心的极端考验,故而极难练成。这一剑重点不重面,故而对内力真元的消耗极小,是绝境之中一记又险又妙的穿心剑术。
眉庄柳氏,上一代人多平庸之辈,至新一辈的柳习风和柳琴溪二人,本天资不凡,可一个恩怨分明似江湖游侠,一个虽是女子却炽烈如阳,两人眼中都是容不得半点沙子,所以这隐忍到近乎属于暗杀流的穿心一剑,始终都没练成。
顾惜颜心下微沉,这一剑不能杀敌,接下来就是更艰难的苦战、恶战……
那青石广场之中,薄云蔽月,几点疏星将石场照得忽明忽暗。
那为首的黑衣人见巫启天似炮弹巨石般冲来,速度远胜之前,双眸中精光一闪,却丝毫不惊不惧,直到巫启天一临身,长臂巨手,时而冲、劈、扫、插……一招一式大开大合,看起来像是使是放长击远一类的劈挂拳术。但他时而又化拳掌为爪,扣、锁、缠、拧……又像是错骨分筋这一类擒拿爪法。
他出手沉稳霸道,又凌厉多变,直震得周遭空爆连片。然而苦战数十回合,却始终不能碰到黑衣人一衣半角,那黑衣人就像能洞察先机似得,总能快他一步,在他掌风爪隙之间游走点刺,似乎一直在寻找软肋,那一剑剑刺来,虽不能入骨销肉,却也叫他周身痛痒难耐。
“难听的苍蝇!”
巫启天似乎被黑衣人闹得极不耐烦,又或是对耗费多时也不能以刚猛克敌而倍感烦腻,登时爆喝一声,双掌似陀螺般一旋,掌风四面荡开,将那黑衣人震得蹡蹡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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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击退敌,任不给对方片刻喘息之机,巫启天如猛虎般纵身跃起,一掌劈向连连后退的黑衣人,不料想黑衣人又快他一步闪开,他开碑裂石的一掌拍在禅寂寺的山门石柱上,数人合抱粗的石柱登时断成几节,原本就破败的山门匾额顷刻轰塌。
黑衣人旋身站定,看着巫启天,眼中涌上异色,低声自吟:“原来是你。”
似猛兽被激怒,巫启天陡然发出一声好似兽吼的啸声,接着他半点废话也无,抬腿飞踢,将落下的一段五六尺长的巨大残柱踢得像流矢一般撞向黑衣人。同时,他一把接住落下的横梁,双手环抱,竟然将横梁抱着像使棍子一样撞去。
幽暗细雨之夜,深山孤寺之中,他这模样哪里像人,简直就是这寺庙中的金刚菩萨附体。
那黑衣人明知元清丰身份,也敢以一敌二,岂是泛泛之辈。飞柱砸来,他不躲不闪,旋身飞刺,刀光密如星雨,顷刻间将一大跟石柱劈得四分五裂、尘屑飞扬。接着他浑身一震,真气破体而出,衣袖被震得猎猎作响,仿佛鼓风似得。
他化刀为剑,浑身气势陡然拔高,片刻后,只看他身形一闪,简直快得不似人身,毫无花哨地出剑直刺,剑气暴射而出,势如雷霆携震怒,迅如电闪破长空。眨眼之间,便像滚刀切豆腐似得将那粗大的横梁从中间剖成两半……
这人身法快得如此恐怖,巫启天哪里反应过来,双眸陡然瞪圆,浑身肥肉豁然绷得僵硬,似在调动真气护体,可宝刀的刀尖却快他一步已经入肉两寸。
眼看就要穿胸而过,将他也似柱子般剖成两半,突然背后一股巨力将他扯得飞推,同时他肥大的身躯后一只枯瘦的老手似电光一般探出,天尊指硬接利刃刀尖。
只听“铿锵”的一声锐响,那黑衣人被震得踉跄后退,元清丰也拉着巫启天飞身急撤。待双方站定身形,再看对方时,各有狼狈。元清丰空手撼白刃,右手衣袖给震得条条碎碎,再无一代宗师风范;那黑衣人宝刀也断,方才倒退之时,双脚像巨刀犁地似得在青砖石场上割出一个数尺长的残迹,可仔细一看,他周身无一处破损染尘,依旧一幅泰然挺立之姿,显然便是以一敌二,依然占得上峰。
“好一手‘素月流天’!”
元清丰撤掉碎烂袖袍,拍了拍手,笑说:“我道是谁。太白山上,阁下率先罢手,不少同道还以为阁下安居宝林多年,早忘了如今的身份地位皆来自一身修为,今日一看,显然是大伙儿都小瞧了尊驾一门之主的本领胸襟。”
那黑衣人沉默不语,似不欲口舌争辩。
元清丰思忖片刻,又道:“既然阁下此时仍不愿以真面目相见,甚至不愿意施展出宝林绝艺,那看来我们今日还有一笔交易可做,未必就非要斗得你死我活。”
“愿闻其详。”
元清丰说:“此间并于外人,你我二人各守秘密。今日全当老夫没来过这里,尊驾亦是如此,自然也就没有无功而返的罪过。”说罢,也不管对方同意与否,便从袖中翻出一个小小白玉瓷瓶,隔空抛去,“这便是老夫的诚意,尊驾自行思量。当然,若是尊驾执意性命相搏,我昆仑亦无临阵怯敌之人,自当奉陪到底。”
那黑衣人袖袍一卷,稳稳接住瓷瓶。拧眉沉吟些许,余光又见破败的殿宇之中,同伴与顾惜颜战斗得甚是狼狈,显然一个受伤一个中毒,都是在勉力支撑。
尤其是他那同伴,连翻搏斗之下真气运行过快,如今压也压不住了,毒气由表入里,此时步伐虚浮,吐息又急又粗,实在没有久战之力。若再拖延下去,拔除毒气恐怕更费功夫,说不定一旦攻入心脉,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立时便拿定主意,爆喝一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