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
我叫刘松风,那年我十七岁,还在上高中,那年也是我上高中的最后一年。
家里条件并不好,我本想早点出来做事减轻一些家里的负担,可姆妈不准。她的思想开明,比许多接收了新思想的人们还要开明,她明白读书明理这个道理。
那一年上海很热闹,不,应该说是整个中国都很热闹。
一月份的时候日本人进攻了闸北,我们中国人的上海又少了一大块。
3月份的时候日本人扶持了原来的皇帝在东三省成了了一个伪满洲国,我们的老师说这是日本人不准备走了,他们的狼子野心已经完全暴露出来了。
我没有上过大学,不过那一年我却有幸去了一回大学。
圣约翰大学在那一年与我的中学联合搞了一次夏令营,我见识了大学的样子,更结识了指引我人生道路的老师——徐知秋。
他既是坚守独立精神的文人学者,也是直面强权批判时弊,更是献身教育点燃革命火种的共产党人。
那年的春寒持续的时间很久,我缩在教室的后面搓手取暖,徐老师夹着一摞书推开了门。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
他穿灰布长衫,袖口磨得发白,鼻梁上架着圆框眼镜,镜片后那双眼睛却亮得灼人。粉笔在黑板上画出遒劲的“民族”二字时,粉灰簌簌落在他的破布鞋上。
“何为亡国灭种?”
我与在座的同学都答不出来,看得出来他有些失望。
那天我留堂到很晚才走。
徐老师好像很喜欢我,他塞给了一本包着《三国演义》书皮的《共产党宣言》。
油墨味混着他身上的艾草香,烫得我手心发汗。
我躲在被窝里看的,看不懂,但很振奋人心。
淞沪停战协定签署那夜,徐老师带我往苏州河撒传单。租界巡捕的哨声追来时,他把我推进腌菜缸,自己迎着警棍走去。
我在医院偷看他换药,纱布下淤紫的腰腹像幅狰狞的山水画。
他咬着牙换纱布,一声不吭。
“当年李大钊先生被绞死时,铁链磨得锁骨都能看见白骨。松风,人活着总得信点什么,有些东西比命重。”
我开始跟着徐老师唱《国际歌》,唱歌的时候我一直在颤抖,不是因为怕,而是因为激动,一种心里有力量的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