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车在供销社门口刹住时,轮胎碾过冰碴子的动静像野猪磨牙。
柱子扒着车窗看外头排队买灯笼的人群,正月十五各式灯笼晃得他直咽口水。
穿蓝布褂的售货员正踩着凳子挂灯笼,铁丝上还荡着串冰冻糖葫芦。
"大河!"
柱子突然压低嗓门:"取了钱能不能……给我娘捎件羊皮袄?"
陈大河摸出个锡酒壶灌了口:"早跟老刀把子订了件滩羊皮的,回头让王瘸子他跑山马的捎回去。"
见柱子眼眶发红,抬脚就踹:"憋回去!等会让人瞅见当咱耍钱呢!"
班车晃悠到火车站时,日头已经卡在西山尖。
柱子刚跳下车就被广场上的人群震住。
穿中山装的干部夹着公文包小跑!
戴栽绒帽的铁路职工挥舞绿色信号旗!
还有个穿喇叭裤的小年轻扛着双卡录音机,邓丽君的甜嗓儿混着蒸汽机车的汽笛声往人耳朵里钻。
"跟紧了!"
陈大河拽着柱子钻进售票厅。
水泥地上黏着瓜子壳和烟头,墙上的列车时刻表被糊了层油灰。
柱子仰头看那密密麻麻的铅字,突然指着"哈尔滨"三个字小声道:
"这不中啊!我二舅说城里人专宰生瓜蛋子!"
陈大河把两张硬板票拍在他手心:"宰也宰我这老梆子!等会上了车……"
话没说完,进站口的铁闸门哗啦升起,人群像开闸的冰棱水般涌向站台。
陈大河拽着柱子挤进绿皮车厢时,过道里塞满了鼓囊囊的麻袋和柳条箱。
穿军大衣的正跟乘务员扯皮:"我这山货不占座!"
说着掀开麻袋露出油亮的松子,惹得几个戴前进帽的老头直咽口水。
"37号!这儿!"
陈大河用胳膊肘顶开个抱孩子的妇女,把柱子按进墨绿色人造革座椅。
椅背上的网兜里插着搪瓷缸,缸身上"先进生产者"的红字已经褪成粉红。
对面穿中山装的中年人正拿钢笔在《人民文学》上划重点,眼镜腿缠着白胶布。
柱子刚想摸座椅下的暖气管,被陈大河一巴掌拍开:"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