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巧巧猛地掀开元宝的衣袖,臂弯处淤痕交错如老树根须——那是今晨被按在碎石地上磨的。

高个子妇人绞着褪色的围裙后退半步:“我家二柱最是乖顺,干不出这种事!”

“乖顺到往人眼睛里扬石灰?”余巧巧指尖戳向元宝糊着药膏的眼睑,“这伤若是再偏半寸......”她突然收声,从腰间摸出个油纸包抖开,里头是沾着石灰粉的粗布头巾。

五个脑袋不约而同缩了缩。西厢房窗根下晒的艾草簌簌作响,混着元宝压抑的抽气声:“今早我绕道走水塘,二柱哥他们拿竹竿拦路。”孩子带着哭腔的叙述惊起塘边白鹭,“他们说爹爹的坟头草都被我哭蔫了......”

余巧巧感觉掌心里的小手在发抖,却不再是恐惧的颤栗。

元宝突然挣开她,指着人群嘶喊:“顺子哥扯我头发往粪叉上按!”男孩颈侧还粘着干涸的粪渍,“我说爹爹不是短命鬼,他们就拿鞋底抽我的嘴!”

穿枣红比甲的妇人突然尖叫:“小杂种血口喷人!”扬手要打,却被余巧巧擒住腕子。

“李婶子这巴掌下去,”她捏着妇人腕骨冷笑,“明儿全村都会传你被克亲的打了手疼。”指尖发力一推,妇人踉跄着撞翻了晾药草的竹匾。

青砖墙头掠过几只麻雀,二柱娘攥着衣角的手指节发白。

她朝顺子爹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堆起满脸褶子:“小儿郎打闹原属常事,咱们乡里乡亲的。”

余巧巧抚平袖口褶皱,截断话头:“方才诸位可是要拆了苗圃抵债?”

她指尖划过元宝青紫的颧骨,“《西晋刑统》二百三十四条写得明白,殴人致伤者,父母代刑。”

墙根晒药的竹筛忽然被风掀翻,三七粉簌簌落在二柱娘鞋面上。

她踉跄着扶住枣树,树皮碎屑扎进掌心:“你...你唬人!”

“县衙鸣冤鼓高三尺,需得这般身量才够得着。”余巧巧比划着元宝的头顶,“明日辰时三刻,我背他去击鼓,诸位可要同往作证?”说着从袖中摸出块靛蓝粗布,慢条斯理擦拭元宝唇角的血痂。

顺子爹的喉结上下滚动,汗珠子顺着脖颈滑进补丁摞补丁的衣领。他忽然扯过自家婆娘:“还不回家取钱!”五个大人推搡着往外退,像极了秋后霜打的蔫茄子。

苗圃门闩落下,晒干的益母草在竹匾里沙沙作响,混着元宝急促的喘息:“巧巧姐,这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