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肩的疼痛过去,无论心情如何平和,总是逃不过饥饿。以前在赛氏聚都吃不饱,现在的活重很多,腹中更显空虚,整天像打雷,不停地响。
腹中咕噜响,自己听听也就算了,偏偏声音很大,临近的人都能听到。起初,孙浩然感到羞耻,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法压制。后来才发现,其他人也一样;尤其是扛石头的苦力,腹中的咕噜声,比旁人更大。至此,羞耻之心全无,反正都打雷,谁能鄙视谁?再后来,将雷声大小,作为判断贫富的标志。雷声小的人,肯定吃得好、吃得饱。有此发现,孙浩然颇有成就感,觉得这个标准很实在,比看衣服还要准确。
干完石器坊的活,工钱高的重体力活再难寻找,三人转战集市,等杂活。杂活也有首领老大,人称龙门氏,来自伊阙;集市有集市的规矩,没有郑老大的规矩那么大而已。龙门氏带着几个兄弟,仅仅收钱维持秩序,没有什么排队,全凭雇主意愿。
赛哥进城赶集,招呼三人一起买货;买了一天,唠叨了一天。孙浩然在赛氏聚这么久,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么多话;有幸福之感,有成就之感,有嫉妒之心,还有憧憬之心:
“咱们穷人也要过年,今天办年货,有什么想要的,大声说!”
三人笑笑,眼睛放光,却没人出声;孙浩然本想说话,见维提与康惠澄都沉默不语,话到嘴边,忍住没敢出口。孙浩然想到了面条,想到了馒头,想到了肉,哈喇子直流,不停地吞咽。
想入非非之际,想起了某块大肥肉,遗憾不已。一次吃大餐,某人捉弄人,特意夹块大肥肉放到自己的碗里。那时候,已是八成饱,吃不下、不想吃,又不能不吃,怎么办?筷子稍微一抖,大肥肉掉到餐桌上。想到这些,嘴里的金液更多;怒自己不争,用力吞咽。然而,饥饿比天还大,如同中邪;餐桌上那块大肥肉,如同旌旗,不停地眼前招展;与此同时,金液泉涌,不停地吞咽。相比吞咽,肚子里的咕噜声,更加频繁,如同锣鼓,不停地喧天。
如此掉价,实在不好意思为人。悄悄观察维提与康惠澄,听到耳朵里的声音,一样是吞咽,一样是喧天;甚至,更加过分。孙浩然再次放下羞耻之心,转移注意力,用心猜测,这二人到底想到了什么馋人的美食?可以确定,一定是美食,不可能是朋贝。这里的钱都是贝壳,人称朋贝。
观察、分析完二人的窘态,孙浩然嘴里的金液大减,又觉得与二人为伍,应该羞耻,不由得去观察路人。在城内打杂工这么多天,习惯了一切,每天与苦力、杂工为伍,除了想吃饭,就没有其它念想。如今仔细审视整条村子城,再次确认,是城不是破烂村子。集市这么火爆,这么诱人,说是小城都嫌委屈,理应是区域性商贸中心。到底该称为“邑”还是“城”,确实没想清楚;可以肯定,比聚大。
办年货的钱就是这段时间挣来的工钱,能有多少?给孙浩然买了一套羊皮毛衣、短裙之后,所剩无几。赛家主算计的清楚,挑来一担玉米,换来些许米面、豆腐、肉,还从石器坊换回一套石器,就这么多东西。赛哥拍拍身上的灰尘,颇有成就感,对三人说道:
“没了,钱花光了!让你们说,你们不都不开口。现在没钱了,说也没用,回家!”
回到赛氏聚,孙浩然还是感觉到了温馨。不管怎么说,这里是家,不会饿死冻死,不会被人欺辱;最重要,睡觉没那么拥挤。
肉是肥肉,炼油之后,油渣与干野菜、稻米、豆腐混在一起煮粥,面与油用来烙饼、蒸饼。孙浩然胃口大开,觉得味道真好,暗暗发誓,以后要是有条件,打死都不吃红薯,其次是不吃玉米。以赛家的条件,天天吃麦面、稻米还不现实,孙浩然的理想是天天吃玉米,最好是玉米面。当然了,掺些小麦粉,口感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