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寒,不,江年。江年一生如同一片起起伏伏的山川,几乎没有平静过。只有在无定堂那几年的时光,像是被山川环抱着的湖水,宁静得让他短暂的忘记了过往。
然而他终究做不得湖水,他宁愿被风吹,被雨打,被雪掩埋,从不在意自己将在何时何地死去。
死嘛,本就是最无常的东西,前一刻还在把酒临风,下一刻就可能被人刺穿胸膛,管那么多做什么?
可这次,他却亲手安排了自己的死。
三天前的深夜,匆匆赶回似风城的江年出现在方昭的房间里。
方昭像是早就猜到他会出现似的,并没有多问。
江年带了两坛酒,两人像从前在无定堂那样对坐饮酒,却谁都没说话。
直到酒坛空了,方昭才开口:“你该不会是……”
江年点了个头,向他说了自己全部的计划。
方昭抱着空酒坛,笑了,“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你做事是有谋划的。”
江年闭了闭眼,前几日还在肆意江湖的江大侠好像突然沉稳了下来。他看着面前的酒坛,好像看到了许多年前破庙里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尽管他至今也没想起那件事。
他叹了口气,“我能成为她师父,都是她自己争着抢着求来的,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但这次,我听说她已经和左蹊僵持了好几天了。她但凡有一点办法,早就去做了。”
“所以你要替她去做?”
“她需要有个人替她去做。”
江年把手搭在酒坛上,指头轻轻敲着,“她长这么大,真需要谁的时候屈指可数。我是她第一个有所求的人,索性也就做最后一个吧。等她坐上了城主的位置,就只剩下别人需要她的份儿了……”
方昭还是笑着,只是笑容越来越苦,“我当初就不应该招她进来。”
“无定堂是左蹊要建的,只能怪左蹊自作自受。更何况,他当年也曾设计杀我,我想要他的命,也是合情合理。”
江年顿了顿,忽然很突兀的说道:“到时候,你一定要当众杀了我。”
方昭还是那样的面色,不知是不是酒意上来了,他的老脸有些泛红,眼睛也在泛红。他透过那一汪红光看着江年,“一定要?”
江年也回视着方昭,“对,一定要。若是让她把我带回九重司,她是不可能杀我的,到时候定会暗中使些手段把我放了,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我活着,万一被眼毒之人发现了,那就成了对她的威胁。横竖我已经做了那么多,又何必留下隐患呢?你当众杀了我,以她的头脑,自然知道如何与我撇清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