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狗胆!”金军猛安狞笑说道:“想要见苏尚书,先放下武器!”
李道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面前的传话之人,将金军猛安看着全身发毛,终于还是摘下了头盔,扔到了一边。
金军猛安暗暗放下戒备的心神。
军中征战往往就是一口气,这一口气提住,那从生到死都是一条好汉。而这一口气泄了,自然就会一泄到底。
别看现在只是扔掉头盔,可这只是个开始。有了这个口子,金军猛安坚信,李道就会将他的武器、荣誉乃至尊严一起扔掉。
果不其然,李道随后解开了绑在手臂上的盾牌,咚的一声重重的砸在地上。
“你的矛!”金军猛安怒喝道。
北风阵阵,旌旗猎猎,摆成圆阵的老卒们通过盾牌间的缝隙看着近在咫尺的金军,手中用力握了握兵刃,面上却是没有丝毫表情。
李道微微一笑,平伸出手,将长矛扔到了身侧。
金军的旗舰之上一阵微微骚动,却又很快平息下来。
一名顶盔掼甲清瘦矍铄的老者出现在了金军旗舰的船头,李道抬眼望去,隔着一条车船,大约三十步左右的距离,与苏保衡遥遥对视。
因为都是荷载五百人的大型车船,两人的高度是差不多的。
“老夫就是大金工部尚书、水军都统苏保衡,你有何言语,且说来!”苏保衡有些不耐的说道。
“也没有甚大事,就是想让你听首曲而已!”李道朗声以对。
北风一紧,呼啸声中,杀气肆意。
这句话刚落,隆隆鼓声就响了起来。
与鼓声同时响起的,还有王怀撕声裂肺一般的歌声。
所歌之曲,正是那首名扬天下的《满江红》。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杀贼!”
仿佛以歌声为信号,一直沉默列阵的宋军老卒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向着五步之外包围着他们的金军杀去。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宰了他们!”那名与李道交涉的金军猛安勃然大怒,当先挥刀砍向手无寸铁的李道。
李道身后闪出一名老卒,用盾牌挡住了兜头一刀。
李道则趁此机会就地一滚,握住之前扔在地上的长枪,拧身一刺,刺进了金军猛安的肋侧。拔出以后,长枪的缨子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挑破了侧后方一名金军的喉咙。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李道眼睛微微一涩,离家出征已然三十载,转战多年何止八千里?家乡的尘与土,故园的云与月早已在记忆中模糊,成为了一个符号。
不知黄河畔的芦苇花如今还会盛开吗?
“火!脚下有火!”正待上前围攻的金军突然发现脚下越来越热,而且同时还有浓烟升起,当即有些混乱。
这不是这些金军战斗意志不坚决,而是在今日,金军水军也是强弩之末了。他们所承受的伤亡已经近四分之一,若是在陆军中,早就溃散了。要知道,这在现代军队中也是一个十分危险的数字。
若不是军法严苛,若不是船只完好的金军大部分都保存了建制,说不得苏保衡早已组织不起攻势了。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王怀在舵楼上,奋力高歌击鼓,唱到此处,想起自己已经半白的头发,声音也是一窒。他身侧几个打翻的油灯已经点燃了通往下层火药包焾线,然而这几个油灯却没有熄灭,而是在甲板上越烧越旺,此时已经点燃了王怀的衣角,然而他却丝毫不在乎了。
当日从相州一起参军出征的乡人共有二十三人,在相州死了六个,在洛阳死了七个,追随岳飞历次北伐时死了四个。期间病死了两个,还有两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而如今就剩下了在甲板厮杀的李道与在舵楼击鼓的王怀。
也罢,今日奋战而死到下边见到老兄弟们也有话可说。
身侧不断有箭矢飞过,间或还有一两箭射在王怀身上,可王怀手中鼓槌却是稳如泰山,依旧在奋力击鼓,放声高歌。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在越来越大的火势之中,金军虽然没有军令,也渐渐后退到自家船上,不想死在这艘火船之上。
趁此机会,李道带着剩余的三十名老卒跳向金军舰船,向着苏保衡所在的旗舰奋力杀去。
苏保衡拒绝了先行躲避的建议,扶剑肃立在船头,脸色无喜无悲,只是静静看着二十余步外的李道,听着那首充满愤怒的满江红。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放箭!放箭!射死他们!”在军官的指挥下,占据高处的弓手弩手纷纷将箭矢抛洒到宋军之中。
即使有大盾重甲,可在如此近的距离被神臂弓、女真重箭攒射,宋军老卒们还是纷纷倒下。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一轮箭雨之后,李道所部的老卒已经只剩下十一人,而且人人带伤。然而这些老卒却仿佛未觉,依旧狂呼酣战,不要命的向金军阵中扑去,为李道开辟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