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显忠缓缓点头,虞允文也只能叹了口气说道:“去吧,是胜是败都莫要强撑。”
“得令!”
李道再一拱手,昂首环视四周肃然的统制官们:“诸君保重身体,老夫先行一步了!”
在一旁一直不言语的刘淮也同样拱手:“诸位,愿来日在淮西以胜利见!”
说罢,刘淮与李道一同离去。
刘淮与李道走后,不知是不是被两人的意气所感,虞允文总算镇定下来:“无论李统制胜败,无论刘都统是否能渡江,今日都很难善了了。”
“传我将令,各营各司其职,严密防守。老夫不管今日来犯的金贼究竟有多少,都给老夫统统赶下去。”
“老夫帅旗与本部一万兵马严守采石矶正面,还请李太尉护住两翼。”
至此为止,还是事先商议好的军阵布局,众将自然无不应诺。
随后,虞允文皱了皱眉说道:“时俊!”
“末将在!”
“你部精骑有多少人?”
“实额一千人。”
“你派心腹统领,发往李太尉处听令。”
“喏!”
“李太尉。”虞允文对李显忠说道:“你部现在有近四千精骑,随你调用,一定要将他们用在刀刃上。”
李显忠也没有想到虞允文会如此大公无私,可谁也不会嫌手中的筹码过多,所以这名老将一拱手应道:“虞舍人宽心,若是金贼不上岸还则罢了,若是他们敢来,老夫就要将他们全都拍死在河滩上!”
“今日接战之时,将不顾其军先退者,斩其将!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进者重赏!退者重罚!”虞允文拔出剑来,说出了血淋淋的军法:“国家养军百年,今日我等就全死在此地吧!”
……
刘淮与李道驱马来到了水寨旁,李道刚刚要拱手离开,登上自家旗舰,刘淮就抓住了李道的马缰绳:“李将军,刚才人多,有些言语我不方便说。但此时我想要最后劝你一句,此事在现在还可以稍缓,再拖一些时日,天下将变!”
刘淮所说的自然是金国内乱。
这事是没有办法明说的,因为他到现在还没有收到确切的消息,如果说自己能掐会算,说不得就会被当作妖言惑众的妖人。
李道摇头,摘下头盔,望着自家旗舰上的李字大旗微微出神,任由花白的头发钻出发髻,在惨白的日光中迎风飞舞。
“刘大郎,不是这样的。我等了二十多年。”李道摇头以对:“二十年了,世道一天天坏下去,天下大势从来没有往好发展过。
我也曾怀疑过是否是大宋已经没了天命,可后来我读了一首李白的诗词,说的是蜀道如何通的,所谓‘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然后我就在想,若是英雄壮士全都惜命,全都不敢去开辟天地,是不是蜀道就难通了?以此反推,天下大势蹉跎至此,是不是因为在岳元帅之后,就没有汉家儿郎为天下赴死了呢?”
说着,李道又看向了面前这名可以算作年青一代雄杰人物的大军都统:“刘大郎,这世道不会凭白变好的,只能让豪杰赴死,英雄浴血,才能将局势转圜回来。如岳元帅在襄樊,如魏公与你在山东,也如我今日在这片大江。”
刘淮仰天长叹一声,终究难以言语。
“阿怀!”就当刘淮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之际,李道对着舵楼上的王怀说道:“将大旗给我!”
王怀一愣,连忙从舵楼最高处拔下李字大旗,随后走下船来,珍而重之的交给了李道。
李道却是直接扯下了旗杆上的大旗,将旗杆展露在刘淮面前。
刘淮伸手接过,只觉的入手颇为沉重,定睛一看,这却是一杆长槊模样的长枪,似乎是由金属为芯,外面再由老藤片、麻布、桐油层层包裹,只在长枪的最前端露出三尺长的金属长杆。
长枪笔直,只不过到了枪尖左右的金属长杆处,形状变成了生出麟角的巨蟒,巨蟒张口,吐出蛇信子,化作两尺长的枪头。
这并不是一杆崭新的长枪,其上还有刀砍斧剁的痕迹,但看起来保养的十分完好,以至于整根大枪上的桐油与大漆都没有任何龟裂的地方。
李道抚摸着长枪,表情复杂,如同在追忆过往:“这是岳元帅的沥泉枪。”
刘淮原本稳如磐石的双手微微一颤,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李道。
李道似未所觉,继续言道:“当日第四次北伐,大军撤回,全军颓唐,岳元帅知晓,此去之后天下大势难以回转,他更是难以统兵,就将这杆兵刃赠与了我,期盼我能奋勇杀敌,不负当年之志。”
说到这里,李道低头叹气,眼中似有泪水滚动:“然而我却没有这等气力。”
刘淮抚摸着长枪,滚烫的血脉如同从这杆大枪中汹涌而出,汇合着长江黄河,夹杂着天下豪气,熔化着金戈铁马,从双手涌入到他的胸口,使得刘淮情不自禁的浑身颤抖起来。
“今日,我将这大枪转赠与你,只盼你能用之渴饮金贼之血,复我汉家江山。”李道咬住牙关说道:“快走吧!我今日为你争夺四个时辰的时间,你一定要夺下东关!”
刘淮拎起沥泉枪,心中有万语千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大声应诺,拨马转身,准备离开。
“刘大郎。”走出几步后,身后传来李道的声音:“我听过你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今日你我二人都将死战,可有诗词赠我?可有残句自勉?”
刘淮勒住马缰,只是微微一顿就立即回应:“有的。”
“说来!”
刘淮于马上端坐,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吟诵。
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