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透过雕花木窗,在崇德堂的金丝楠木供案上,竹下青禾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供案上鎏金香炉青烟袅袅,为这古雅的厅堂更添几分凝重。刘志辉望着眼前为三房家产争得面红耳赤的晚辈,枯枝般的手指重重拍在八仙桌上,青瓷盏里的茶汤剧烈晃动:“都给我住口!我们三房的事,还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雨桐闻言,身着月白旗袍的她上前半步,旗袍上苏绣缠枝莲仿若被一阵无形的风拂动,栩栩如生。她柳眉微蹙,带着一丝质问的语气说道:“三叔公所说的外人,难道是指我们这些姓刘的?”
“你!”刘志辉瞳孔骤缩,气血上涌,剧烈咳嗽起来。崔志强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却被老人一把推开。就在这时,雕花门帘“哗啦”作响,秘书捧着枣红锦盒匆匆走进。盒中三份文件整齐码放,刘志辉目光如刀,扫过众人后,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泛黄的纸页,声音哽咽:“解放前,刘家濒临破产,是你婶婶拿出嫁妆填补亏空。二房借助这份助力,才让刘家成为苏南首屈一指的富商。这些年,若不是你婶婶,你们能有今天?保善心里不满,正是因为你们享用着你婶婶留下的财产与人脉。”风烛残年的老人,陷入往昔的回忆,难以自拔。
厅堂瞬间一片死寂。刘志辉双手撑着红木雕花桌,脸上皱纹里写满坚毅,目光如利箭般从刘怀民、刘怀礼等人脸上扫过,声音苍老却威严:“今天我把话撂这儿,青禾的父亲和他姑姑宋思语,是我和你婶婶的孩子,我和你婶婶留下的财产,理应由青禾继承。”
刘怀民脸色铁青,手重重拍在桌上,震得桌上物件微微晃动:“三叔!所有人都知道婶婶有三个孩子,除了去世的怀宁妹妹,另外两个孩子,这些年谁见过?就说宋思语,传言她跟着舅舅长大,亲妈去世都不露脸,这说得通吗?谁知道这两人存不存在。”身旁妻子随声附和,翡翠镯子碰撞桌面,发出尖锐声响:“就是!偌大的家业,怎能仅凭您一句话,就交给一个外人?”
刘志辉眼中寒光一闪,紫檀拐杖重重杵地,发出沉闷声响:“外人?怀民,你父亲在世时,可曾教过你如此目无尊长?当年若不是你婶婶护着你们,哪有你们今天的锦衣玉食!”
刘怀民被呛得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张了张嘴,无言以对。身旁妻子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出声,只能紧紧攥着手帕,指节泛白。
这时,刘怀礼脸上堆起虚伪笑容,上前一步说道:“三叔,您别生气。怀民也是一时心急,口不择言。但这事关重大,我们也是为刘家未来着想。”话锋一转,眼神中闪过狡黠,“只是空口无凭,您总得拿出确凿证据,让大家心服口服。”
“证据?你们想要什么证据?”嘲讽的女声随着雕花大门被猛地推开传进厅内。身着米色MaxMara羊绒大衣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踏入,身后跟着几个穿黑色毛呢大衣的白人保镖。她摘下墨镜,竹下青禾惊呼:“姑妈!”女人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刘志辉身上,将爱马仕手包重重拍在供案上,震得鎏金香炉晃动:“几十年了,你们该把我母亲的嫁妆还给我们了吧!”
她不屑地瞥了大房众人一眼,嘲讽道:“我母亲可不像有些人连吃带拿、挟恩自重。当年她带着价值五六个亿美金的嫁妆,如今这些嫁妆价值早已翻番!”
刘怀仁听后,脸色涨得通红,额角青筋暴起,猛地站起身,黄花梨木椅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哪里来的疯女人,在这胡言乱语!”
女人冷笑道:“胡言乱语?我是刘志辉亡妻林惠的亲生女儿宋思语,我父亲是抗战牺牲的革命烈士。我母亲带着丰厚嫁妆和政治人脉改嫁到刘家,给你们带来多少好处,你们心里清楚。当年你们刘家不知从哪弄来个野种冒充我弟弟,逼我母亲认下。不过那野种没那个命,早早死了。”
崔志强突然暴怒:“大姐,你别太过分!怀宁怎么说也是你亲妹妹!”
宋思语嗤笑:“妹妹?我母亲在皖南事变生下我弟弟后,就再未生育,战争早已毁了她的身体。她名下只有我和弟弟两个孩子。”话音刚落,刘志辉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紧紧抓住供案边缘,指节泛白。秘书赶忙上前搀扶他坐下,刘志辉嘴唇颤抖,长叹一声:“你们的父母要是知道你们为了这点东西,像乌眼鸡似的,棺材板都压不住。都怪我,没把你们教好。思语,东西带来了吧?”
崇德堂的空气瞬间凝固,青禾看到姑妈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身后白人律师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沓文件递给刘志辉,老人颤抖着接过,却未打开,而是放在红檀木桌上,目光复杂地扫过众人:“我的妻子林惠,并非山里面猎户的女儿,她出身日本京都财阀政治世家。我与她结婚前,她已结过两次婚,那个年代战火纷飞,生死离别是常事。怀宁不是我们的孩子,是收养的乡下弃婴,那些艰难岁月,怀宁一直在替思语兄妹承受本该他们的磨难。当年思语在美国出生时,你婶婶就在美国立下遗嘱,财产全部由自己的两个孩子继承。”
刘志辉的话如炸弹般在崇德堂炸开,所有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刘怀民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不可能!”刘怀礼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三叔,您是不是糊涂了?婶婶怎么可能是日本人?”话一出口,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
一直沉默的白人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用流利的中文说道:“根据小林惠子女士的遗嘱,她在瑞士银行的存款、日本的财产以及美国的房产股票投资,全部由宋思语女士和已过世的竹下弥生先生继承。而刘老先生名下的财产,根据中国法律,由合法继承人继承。”
刘怀淑摇着缂丝团扇,开口道:“三叔,我们不是不同意大姐继承三房财产。父母当年认下婶婶的孩子,大家都是一家人,婶婶对我们的好,我们也记在心里。但咱家情况您清楚,从商的倒没什么,可其他人呢?总不能因为这些旧事,耽误了大家的前途。”
宋思语冷笑,高跟鞋踏在青砖上,走向红檀木桌,修长手指随意点着文件:“怎么,现在怕影响前途了?早干什么去了?”
刘志辉浑浊的眼中闪过锐利光芒,缓缓站起身,声音沙哑:“思语,你母亲的身份不能说出去,这不仅是为了刘家,也是为了你亲生父亲。你母亲的嫁妆你全部拿走,我和你母亲共同的财产,等我死后交给你们。有些事,不许再提了。”
刘怀民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作为省发改委主任,他深知家族纷争公开化对仕途的影响。于是,强压愤怒,挤出笑容:“大姐,您别生气。我们刚才糊涂,考虑不周。既然三叔都这么说了,我们自然尊重长辈决定。”说着,朝妻子使了个眼色。妻子心领神会,上前拉着宋思语的手:“大姐,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们计较。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
宋思语猛地甩开她的手,MaxMara大衣的衣角扫过供案,沉香灰簌簌飘落。“商量?”她掏出丝帕擦拭手腕,“好啊!看在我父母的份上,不与你们为难。我来的时候路过城北郊区,发现最近轮拍的那块地,很适合建工业园区。”
宋思语红唇勾起弧度,从爱马仕手包取出烫金文件,放在红檀木桌上,“城北新区工业园规划书”几个大字在宫灯下泛着冷光。
“这块地皮,正好卡在刘氏集团物流园扩建的咽喉要道上。”她的指甲划过文件边缘,“听说怀礼表哥在争取德国汽车配件商的合作?没有这块地,保税仓计划怕是要泡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