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间,却听乘奉又道:
“其实解决之道,正合禅韵。”
“哦?”
“刺史只需照常闭关,同时命心腹暂代兵权,北上清剿疍民。
“即便小股疍民灵活,未必能尽数剿灭,但也可借此练兵。
“待半月后,由心腹领兵护刺史北行,海上自然无虞。”
听完之后,王弘业只觉得小和尚所言颇有道理——
想必是圆和提前授意。
他看向圆和,见对方依旧装作神游天外,便继续转向乘奉道:
“只是眼下并无飓风,王某本想趁此天时……”
乘奉微微一笑:
“施主着相了。
“纵使今日风平浪静,焉知行船时飓风不来?
“天时自有天数,非人力可测。”
言外之意是:
台风何时来袭,不是凡人所能预料的。
只要占察结果为“大吉”,您就别再杞人忧天了。
王弘业听罢,终于点头:
“好,便依两位小师父之言。”
他站起身来,刚准备出门吩咐,又愣住了。
‘心腹……谁是我能领兵的心腹?’
王弘业重新落座;
借着烧水煎茶的动作,默默将琼州官员的名字,在脑中过了一遍。
乘坲似乎想说什么,乘奉却按住了他的膝盖;
此时应缄默不言。
待水烧开,王弘业起身向三名僧人告退,出了禅房,将老幕僚与亲近的州府官员唤来。
“传令,命黄巢即刻代本刺史,暂领琼、崖、儋三州兵,征调沿海船只,操练北上。”
老幕僚闻言,面露诧异:
“明公,岛上尚有都尉、校尉,为何要让一个县丞领兵?”
王弘业果断道:
“黄巢虽为庶民,却有状元之身,能力手段皆非寻常。
“他既已入我麾下,便是将来要提拔到长安的自己人。
“况且——”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
“庭昔说得对,总得给黄巢一些无关痛痒的甜头,他才能更加尽忠。”
老幕僚还想再劝,王弘业却已摆手示意:
“不必多言,速去传令。”
老幕僚只得躬身领命,匆匆退下。
“等等。”
王弘业又将他叫回,压低声音道:
“我闭关的规矩,你还记得吗?”
老幕僚跟了王弘业近十年,自然记得:
“外人不得出现在禅房五十步内,不得发出任何声响,以免打搅明公六根清净。即便是送餐,也需赤足轻放于门边。”
王弘业补充道:
“话虽如此,但该有的护卫一个都不能少。
“前门后门全部封闭,外墙十二时辰轮值守备,不得有误。”
他略作沉吟,继续叮嘱:
“最重要的是,本官只闭关十五日。
“每隔五日,你必须亲自在门外,报时一次。
“十五日一过,若本官未出,你需立刻前来打断。”
每次闭关参禅,他总会因为忘我冥想,而延迟一两日。
虽无大碍,但此次需提前五六日赶赴桂州,时间耽搁不得。
老幕僚全部应下,再次躬身退去。
王弘业自觉一切安排妥当,这才放心返回。
禅房内。
圆和闭目诵经,手中念珠缓缓转动。
他的两名弟子——乘奉与乘坲,则目光澄澈地望向王弘业:
“若刺史一切就绪,我等不妨立即开始?”
王弘业略一迟疑:
“自然可以。只是……能否容王某留一扇窗,以便对照漏刻,知晓时辰?”
乘奉微微一笑,答:
“并无不可。”
四人盘膝而坐,开始了十五日的闭关修禅。
起初三日,王弘业尚能静心参禅。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的心神愈发不宁,频频睁眼望向窗外的漏刻,计算时辰。
第四日午后,乘坲察觉王弘业的异样,轻声问道:
“刺史可是在担心什么?”
王弘业不愿承认自己北上心切,随口搪塞:
“……不过是忧虑属下围剿乱民不力,害了沿海各州的民生。”
乘奉听了,微微一笑:
“既是心腹之人,刺史为何还不放心?”
王弘业叹道:
“此人,只能算半个心腹。他虽有能力,但心思难测,我着实拿不准。”
乘奉沉吟片刻,缓缓道:
“贫僧出家前,家父曾教导我训人之道。
“他说,训人如训狗。
“先投肉糜养其肥膘,再锁铁链饿其肚肠,待其爪牙尽软,唯剩哀鸣乞食时,方为可用之犬。
“总而言之,先予其希望,后予其绝望。
“于大喜大悲间,掌控人心。”
王弘业闻言,面露惊讶:
“此等驯人之道,倒是闻所未闻。可有名目?”
乘奉淡淡道:
“家父称之为‘洗脑术’。”
话音刚落,圆和忽然睁开双眼,语气肃然:
“静思参禅,何以多言?”
众人、连忙闭目收声。
禅房内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