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发生实物交易,就意味着,他们手里的粮食只是粮食,不是钱。
但生活还要继续,戏还要听,妓院还要去逛,小妾丫鬟还要买,儿子女儿该读书的还要去读书,学女红的学女红,可有一样,各位会拿着一车的粮食到妓院付嫖资吗?”
文郦的反问犀利无比,众人心中的答案是不会,地窖里又不是没有银子,哪需要这般丢人现眼。
“也就是说,这种竞争持续的局面越久,士绅们所消耗的存银就越多。
江南一个小地主家庭一年至少要花六十两,那大地主家庭呢?要知道这种囤积行为往往是大地主联合粮商坐庄收购中小地主的粮食,对于囤积商而言,他们买粮食是一笔钱,囤了粮食却选择惜售,就意味着当年的收入在短期内无法覆盖当期花费,持续一年消耗掉的储蓄银两,光是衣食住行上的花费就不会少于千两,换而言之,江南市面上流通的白银数量就会增加,对吗?”文郦审视的眼神扫视过每一个人的面孔。
“文大人,您说的我们不太明白,这话的前头有漏洞吧?囤积的人完全可以北运粮食,通过售卖的形式回笼资金,一样有收入的。”山东商人的代表梁元赞在看过身旁同行们的表情后小心提问。
“顾亭林当年讲,‘往在山东,见登、莱并海之人,多言谷贱,处山僻不得银以输官。今来关中,自鄠以西至于岐下,则岁甚登,谷甚多,而民且相率卖其妻子。至征粮之日,则村民毕出,谓之人市。问其长吏,则曰,一县之鬻于军营而请印者,岁近千人,其逃往者或自尽者,又不知凡几也。何以故?则有谷而无银也。所获非所输也,所求非所出也。’
描述天下白银集中在江南,而山东、关中为代表的中原、西北缺银的现状,于是认为需要改革赋税折银的制度。
直到今天,这个现状也没有改变吧?”文郦面对梁元赞的提问,抛出一段先贤的话。
小主,
“当然!”说话的是颜保夔,俞鹤伦是他姑父。
“北方粮价高,当然首要在于缺粮,但北方流通银两短缺导致的粮价高也是现实。
士绅们就算北运粮食来卖,这其中的差别也是很大的。在江南,标价十两银子的粮食换算到北方就只值五六两,这中间不包括任何成本。
而一旦选择北运粮食,售价会是十两吗?”文郦在颜保夔接话之后,继续讲起这其中的道理。
“不会,因为江南的粮商在江南收粮的时候是实实在在花了十两银子的,再加上运输的费用,他们到北方只卖十五两都是他们良心了,对不对?
诸位中的很多人都有过这个体会吧?”
文郦从一开始语气就极为生冷,其中夹杂的讽刺从不断绝,讲到这,任何人都能体会到文郦对于倒卖粮食的商人的不客气,纷纷不敢看他。
“讲到这里,这样一个人赚的是多少钱?从北方人的角度来看,他把只值五两的粮食卖了十五两,三倍呀!各位,天下有这样吃人的好买卖吗?
该杀!”
文郦一句该杀,弄得下面几位商人头额流汗,即使是曹泰也感受到蒋颜两位勋贵不善的眼神,显然那句该杀他们是认同的。
“可话说回来,从江南人的角度来看,不觉得有问题呀。
问题在哪里?
在于流通的白银。”文郦在踱步间,说出了问题的关键。
顾炎武讲的谷贱伤农,是因为农民首要面对的是税收问题,在缺银的北方,年成越好,收的税越重。
税收领域的低粮价和粮食买卖领域的高粮价并不冲突,除了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