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修)

外边毛毛雨越密了,院中的东西都披了一层朦胧的纱一般。

耳边是她娘念叨着谁家闺女合适的话,孔三娘不由沉入回忆中。

十天前,她和她娘抬井水,脚滑一下脑袋磕到了井沿上。

不见血,只昏睡。

其实,她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是她的另一种人生。

二姨做媒,爹娘应允,她嫁入刘家。

头一年就住在村里,养猪喂鸡下地种菜,闲了捡柴浣衣,任劳任怨地伺候一家老小。

婆婆发现她做饼手艺好,便掏银子在县里寻了个摊位,让她每天出摊卖饼挣钱。

挣了钱是刘家的,丈夫的束脩、县里房舍租赁钱、摊位费、给地皮杂役的孝敬,一年到头,她连件新衣裳都舍不得买。

梦里的她,过的是地里黄牛一样的苦日子,心中唯一期盼便是刘家郎能早日考中。

可三年又三年又三年,一次次落榜,一次次不甘心,她劝不了丈夫,只能心血熬油做蜡,做一点萤火,供着丈夫。

未料第六次赶考终于中了,她脸上的笑意还没散,便被一碗毒水害死了。

原是丈夫被京城大官相中,意欲娶大官之女做妻,她便成了刘家郎通天梯上的绊脚石。

醒来之后,她恨得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报仇。

再嫁入刘家?做梦!

一家黑心肝的势利小人,且等着她收拾他们。

‘砰砰砰’的剧烈敲门声唤醒孔三娘,她小跑过去。

爹就指着白天在家睡觉养神,是谁这般蛮横,一点礼数都不懂。

开门尚未看清人脸,扑面而来一阵臭酒味道。

孔三娘皱眉将倒下来的人扶着,气冲冲地骂一句。

是孔柱子喝大酒回来了。

她和娘好不容易将人抬进屋子里时,身上衣衫都淋湿了。

床上的人含糊着要‘再来一碗’。

孔三娘没好气地捶了一拳头,“喝喝喝,没本事,就知道浪费钱喝酒。”

孔母连忙将她扯出去,“好了,你哥哥肯定是和镇上的朋友们一处来。那些人有见识,常在外边跑,没准能拉扯你哥一把。”

巾帕擦拭头脸上的雨水,孔三娘心里不满。

爹娘就是看不清孔柱子的本性,一个懒货罢了,什么朋友,都是些逗鸡撩狗的闲汉。

“娘,你好好想想,咱们家是普通人家,哥哥跟着那些人混,净做冤大头了。

今儿给掏酒钱,明儿给掏菜钱,口口声声都是朋友,那怎么不见这些朋友给哥哥介绍个好门路。”

孔母张张嘴,想说门路不是那么容易来的。

可再不容易,不至于连个小跑堂的活计都捞不着吧。

孔三娘瞧她娘被说动,急忙加火:“娘,哥哥再不能像这样胡混了。万一认识了什么坏人,他又不懂事,被人哄掏本钱做生意,缠着您要钱,到时候你们给不给?给了,家底都光净了。不给,哥哥觉得你们不给他活路。”

上一世,孔柱子不就是被人骗了,掏光家底不算,还背上了大债。

为了还债,这间小院子不得已低价出售。

孔柱子跑了轻松,她爹娘只能寻破村的一件烂屋舍住着。

“娘,爹挣的都是辛苦钱,您可得守住了。

哥哥嫌夜香活计不好,那就让他去做别的。山上砍柴的,码头上搬重的,哥哥年轻,挣钱的机会多着呢,先得把心按本分了才是。”

‘本分’说到了孔母的心坎上。

她早年愿意嫁给一个夜香郎,便是因为媒婆说,丈夫是个本分的汉子。

本分人家,不眼高手低,不缺胳膊断腿,那就能过日子。

前些天媒婆上门,说起三娘的亲事一番热忱,但一说起二郎,顿时摆手摇头。

大好年岁的汉子,不思忖着帮衬爹娘,见天跟着一群闲汉在镇上长街蹲着,没几个人家瞧得上。

聘礼若是十八两八,或许还有几个能说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