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薛景诏上了封奏疏,拟了几个良辰吉日,无双便从里挑了个最近的日子,十二月初十。
当天晚上,无双与陇雀二人胡闹完,正躺在榻上,随着深秋寒风吹拂,珠帘轻轻晃动,无双调整了下身姿,依偎在陇雀的怀中,用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胸膛。
两人说起婚事就在眼前,无双却忽然转了话题,轻声道:“我将耶律汗关在地牢里,已经和刑部打过招呼,你可随时前去,我把他交给你处置。”
提及“耶律汗”这名字,陇雀的身体明显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并未说话,只是轻轻地握住了无双的手,仿佛在寻求一丝安慰。
无双知道,这两年,陇雀一直在找耶律汗,当初若非是他故意上奏宣武帝,陇雀的阿娘也不会死。
他是个善良的人,所以不肯将她父亲的事情算在她的头上,可是冤有头,债有主,如今宣武帝已死,无双认为,交由陇雀处置耶律汗,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择。
陇雀久久沉默,终于轻轻叹息,紧紧抱住了她。
无双能感受到他心中的苦楚,于是轻轻地抚摸他的背,安抚着他。
翌日,太阳刚刚露出地平线,陇雀在送无双去参加早朝后,便独自前往天牢。
这里,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宣武帝当年也曾在此地为他下过赐死诏书。若非是她坚持………他的唇角微扬,展露出淡淡的微笑,若非是她,他也许早就化作一抹孤魂了。
负责守卫天牢的侍卫提前收到了女帝的旨意。见陇雀步入,他们立刻恭敬地侧身让路。
陇雀缓步进入这狭窄、幽暗的通道。两旁火把熊熊燃烧,却也没能为这阴冷之地增添丝毫暖意。
走廊通道的尽头是一间极小的牢房。透过厚重的铁栏,他看到了耶律汗。被铁链紧紧束缚,他那曾经儒雅、洒脱的模样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破烂污秽。
耶律汗感受到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看到陇雀身上的突厥风格的长袍,他嘴角轻轻上扬,笑道:“王子,你可是已经攻破大昭了?”
陇雀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怒意,眼神更加锐利,冷冷回道:“你真希望看到大昭和突厥交战么?”
耶律汗的脸上掠过一丝嘲讽,“迂腐旧邦,一早就该为我突厥让路了。”
陇雀敏锐地捕捉到了耶律汗话中的深意,眉心微蹙,下一刻,他猛地推开牢门,迈步进入,冷冷地逼视着耶律汗,问:“你何出此言?”
耶律汗不慌不忙地侧过头,忽然道,“我给王子讲个故事吧。”
说着,不待陇雀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
“很久以前,突厥有一位贵女。从小,她便被书里中原的繁华所吸引,特别是那些诗文与话本。翻来覆去,怎么也看不腻。”
“等她长到十六岁时,有一次,她的父兄要到大昭进贡。她借此机会,偷偷随着他们来了京都。彼时正值中秋,京都热闹非凡,那晚的灯会,她与一个气质出众的书生互生情愫。”
“那书生伴她赏月观灯,温言软语,很快便俘获了贵女的芳心。原本贵女的父兄想要将她送去给可汗作二妃,自不肯答应这门亲事,于是那贵女一怒之下,便与那书生私奔到了江南。”
“江南美如画,两人拜了天地,贵女便将自己周身行头都抵当了送给那书生读书,盼他早日考取功名。然而,生活却并非如她所愿。”
“可那书生却认识了一群狐朋狗友,终日流连青楼,负了贵女。贵女性烈,发现自己怀有身孕,想要逃回草原,却被那书生识破,将她关在了家中。”
“十个月后,贵女难缠而亡,生下一子,唤名翰儿。”
“翰儿长到八岁,他那流氓爹便吸□□吸得家徒四壁,将他卖给了人贩子,换了二两钱买烟。”
“翰儿被人打,被人辱,在各式各样的人中被倒卖,直到有一日,在京城伺候贵人的时候,见到了那贵女兄长,这才将他带回突厥。”
牢里光线昏沉,陇雀看向耶律罕,心知他故事里的“翰儿”就是他自己。他的额娘,是阿史那族的贵女,阿史那阿尔廷奈,被称作草原上的金月亮。可是后来,却因为和汉族书生私奔的事情,成了草原之耻,连带着耶律汗也不被应允阿史那之名。
他从高处俯瞰着耶律汗,恍然间明白了耶律罕的动机,冷声问道:“所以,你是为了逼我离开大昭,这才将我的身份泄露给大昭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