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四年级 - 圣诞舞会

佐伊又摇摇头,那缕发丝从德拉科指缝间滑落。她轻声说,“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德拉科一个激灵,胃里像挨了一拳。为什么即便醉成这样,她还是能将他一眼看透。

他斜靠着石雕,认真盯着面前这个醉醺醺的女孩:“告诉我,如果你醉了,是不是明天醒来就会忘记今晚的一切。”

佐伊直勾勾盯着鞋尖,就在德拉科开始怀疑她压根没听到自己的问题时,她忽然抬起头看向他,郑重点了点头,“就像梦游一样,是不是?”

德拉科弯起嘴角笑了,抬头看向星光点点的夜空。他怎么会知道,他没梦游过。

“佐伊,转过身去。”他开口。

清醒的佐伊一定会凑上来问个清楚他为什么要她转身。而此刻,她乖乖转了过去,迈开脚步就要往前走开,德拉科一把捉住她的肩,把她拽回来按在原地。

“别乱动,”说着,德拉科抬起手解开了自己的白丝绸领结,将丝带从领子下抽了出来,“头发散开会乱的,就不好看了。”

他想为她绑一次头发。

雪渐渐大起来,簌簌落在德拉科呼出白气的鼻尖。少年一言不发,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黑色的发丝,专注的样子似乎比调配魔药时还认真。白色的雪掉进黑发间,很快就不见了,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又有些笨拙地握住女孩的鬈发,时不时就编错了。

德拉科动作很慢,前额甚至沁出了细小的汗珠,生怕编快了佐伊的酒就会醒过来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浓密的鬈发终于编成一条歪歪扭扭的长辫,用德拉科的领结绑了起来,垂在佐伊后背。

“就当是,给你的圣诞礼物吧。”德拉科轻喃,指尖滑过发梢,他的耳尖滚烫,“和你的裙子很搭。”

“谢谢你,德拉科,”佐伊糯糯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你真好。”

我没你想得那么好。德拉科抬头望向夜空,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看向背对自己的佐伊:“那,你也送我一个圣诞礼物吧,佐伊,你每年圣诞都送我礼物的。”

面前的人很久并没有回音,德拉科有一些心慌,不禁抿起嘴注视着她。终于,佐伊说了句什么,但声音被风雪吹散了,他听不清。

“你不想转回来跟我说吗?”他试探地问。

“你没让我转回去。”

醉得迷迷糊糊的佐伊让德拉科哭笑不得,他伸手将佐伊转了回来面对他,然后重新插着口袋靠回石雕上看着她:“你刚才说什么?”

佐伊认真抬头望向他,“我刚才说,趁舞会还没结束,我可不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

这句意料之外的话让德拉科慌了神,“这,这像什么话……邀请的事要等男生来做,你忘了规矩……”

佐伊吸了吸鼻子,向他伸出右手,“那,你愿意和我跳舞吗,德拉科?”

我不要。德拉科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像过去一样对佐伊赌气。他抄着口袋靠在石雕上,歪着头不满地瞥她。

我不想让你回礼堂去,不想让古斯塔夫找到你。

他一直不说话,女孩就一直等着,伸出的手始终没有收回去——德拉科的脑海中回放起过去每一次佐伊向自己伸出手的画面,温柔,坚定。她总是这样,她从来不曾收回向他伸出的手,他却一次次将她的手打开,任性又过分。

想到这,德拉科终于离开石像站直身子,双手从礼裤口袋中拿了出来,刚才已经消弭的酒劲似乎又回来了。

至少一次,为了一个人,打破理智,丢掉矜持,撕毁自己的原则,奋不顾身一回。今晚,他想放纵一次,他人怎样看,不重要,管他呢。说到底,他本就是自私自利的人。

“你听着,戴蒙德斯,我要和你跳一支舞,就在这儿。”

德拉科迈出一步牵住佐伊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揽住她的腰将她拉近。手心贴住冰凉的丝绸,渐渐感受到绸缎下面传来的体温,女孩的腰很细很温暖。

一时间,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连带着心脏都失去了控制,德拉科知道自己脸红了。幸好有夜色的掩护,她看不出来。

幸好,她喝醉了。

礼堂传来轻柔抒情的旋律在空中飘扬,落雪扑簌,一片纯净安详。两个人在月光下伴随着乐曲步伐轻盈地摇摆。

她的头靠在他颈窝,他的下颌抵在她前额,影子缠在一起,他们相拥着缓慢摇曳。他们闭着眼,他们微笑,他们做梦,呼出的白汽在周身环绕,微醺的夜色里他们不肯醒来。

佐伊,我们的脚步比想象中更有默契不是吗?

唯一的遗憾,是我不能在所有人面前和你跳完一支舞。

钟声敲了十二下,圣诞舞会结束了,就像童话故事也有末尾的句号。人们意犹未尽地呢喃,四散,只留下酒尽灯残,满地空荡荡的惆怅。

恍若一场梦,等第二天醒来,一切又回归本来的样子。纵容和任性带来一时的欢愉和麻醉,清醒之后,在人们身上掏出一个巨大的洞,需要用更多失落与痛苦去填满。

“佐伊,你刚才去哪儿了,总算找到你了。”佐伊刚迈进城堡,鼻腔顿时充斥香水和甜点的甜腻,她听到了阿历克西的呼唤。

阿历克西愉快地穿过人群向她大步走来,红披肩在身后扬起,“我知道你喜欢喝蜂蜜酒,香甜还不会醉,所以替你留了一杯……你把头发编起来了?很好看,很适合你。”

佐伊站在礼堂门口,穿越人影目送德拉科和潘西并肩消失在地窖入口,转向阿历克西。

“谢谢你,阿历克西!不过,恐怕我今晚已经喝了够多酒了……一个太长的夜晚,不是吗?”她轻轻捋了一下搭在肩头的歪扭的发辫,露出一个清醒无奈的笑容,眼中的恍惚荡然无存。

讽刺的是,明明是清醒的,却只能装作喝醉才能不让两人的偶遇变得尴尬。为什么清醒时不能做的事,却可以用醉为借口做到?

这个圣诞夜晚仿佛属于另一个平行的时空,发生在另一段人生的另一个他们身上。那个他们虽与现在没什么不同,却遥远得足以让短短一支舞的时间好似几光年,永远不会结束。

此刻,岁月正注视着所有人,今晚抬头看见的每一颗星星,都了解他们的苦衷。